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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榴花一样的妈妈

来源: 来源作者:王钢 编辑人:荆书剑 发布时间:2014-10-23 14:34:00

16年了,就像钟摆一样准时,星期六上午9点的欢乐之声歌友会又开始了。碧沙岗公园中间的那株大雪松下,仿佛又变成了一座圣洁的音乐殿堂。

每当《石榴花》一样火红的新疆民歌唱起来时,一位笑靥如花的白发老人,总会踏着手鼓的节奏,在歌友们中间婀娜起舞。她叫周海伦,今年78岁,心脏装了起搏器,又刚放了支架。

歌声中,她好似牵着父亲的衣袂,又回到了出生地乌鲁木齐。

她父亲周东郊(也名周春晖)是一位老革命,1929年担任中共延边区委书记时,曾被捕入狱,出版过《铁窗内外》。后来任《新疆日报》编辑、阿尔泰报社社长,并作为一位边政学家,出版《新疆十年》等论著。当军阀盛世才1942年悍然逮捕陈潭秋、毛泽民、林基路等共产党员时,他也被关进监狱。在牢房里,他跟一位苏联军官狱友学习俄语,还学唱了《喀秋莎》、《山楂树》、《三套车》……

俄罗斯歌曲、新疆民歌,成了周海伦从父亲那里继承的遗产。所以1997年,已从郑州铁路东站工会退休的她,与一群教师、高工、干部来到碧沙岗公园,一位炮校军官带头唱起的《山楂树》、《小路》,一下子点亮了激情岁月的理想之光。从此,在碧血黄沙的历史公园里,她像一朵石榴花,传唱着父亲的歌谣,绽放着父亲的血色。

她所在的“欢乐之声”歌友团,一切简陋到了极致:头顶树荫,脚踩草地,每次都站着合唱两小时;搭在绳上的歌谱,用毛笔抄写在旧挂历背面或白光纸上,一页页翻得已破损卷边儿;手风琴、电子琴、小提琴、萨克斯、长笛也是业余乐手自带凑集的。然而,这个民间歌友团的起点之高,在省城极为少见。他们以俄罗斯歌曲、新疆民歌起家,保留曲目是外国名歌和中国经典歌曲,用俄语唱《莫斯科郊外的晚上》、《山楂树》、《红莓花儿开》、《共青团员之歌》、《田野静悄悄》,用英语唱《雪绒花》,用日语唱《北国之春》,用维吾尔语唱《最美的还是我们新疆》,也唱《国际歌》、《走向复兴》、《鸽子》、《红河谷》、《鸿雁》、《让我们荡起双桨》,等等。最近练习的,是难度相当高的电影《日瓦戈医生》插曲《重逢有日》、《教父》插曲《轻声细语》,还有《蓝色的探戈》、《妈妈》、《爱情故事》……仅仅这些歌名,就足以编织一顶沧桑华美的花冠,戴在周海伦雪白的鬓上。

大雪松下,纯粹是平民百姓以歌会友,原则是不参加任何比赛。流水席,过路客,不收会费,不设门槛,站在前排后排都可以,随来随唱,想走就走;还有闻歌而至的俄罗斯、美国游客,也一起加入大合唱;一些都市情侣也来了,以合唱为背景拍摄婚纱照。如今的固定歌友共七八十人,以中老年为主,有教师、高工、律师、干部,也有下岗工人、打工农民、城中村大嫂。伴奏乐手也是工人、军人、教师、工程师。

每周六的歌友会,雷打不动,风雨无阻,下雨下雪就转移到附近的亭子里,冰天雪地他们也跋涉而来,轮到年关也照唱不误。78岁的原工程机械厂高工梅家模,饱受直肠癌、前列腺癌的折磨,但一指挥唱歌,瘦骨嶙峋的身姿立刻变得坚劲有力;原运输公司干部安铜山和原铁路幼儿园职工张桂琴,用俄语风趣地对唱起了《嫁人要像普京》;印染厂下岗工人秦方元,用优美的口哨声吹起了《啊,朋友再见》。最感人的,是80岁的原四院妇产科主任冯新卉,老姊妹俩双双坐轮椅而来,已经耳聋的她喃喃地不时唱上几句,神情像一个满足的婴儿……

来自城市四面八方的人们,被歌声的磁场紧紧凝聚了16年。在这里,大伙儿图的就是一个快乐和谐,把中外名歌唱对、唱熟、唱好,然后高高兴兴回家,开开心心上班。

周海伦也从62岁唱到了78岁,在这期间,新歌友一批一批地来了,老歌友一拨一拨地走了。走了,坐着轮椅指挥合唱的原邮电设计院高工老叶;走了,拉手风琴的原工程机械厂高工老徐……年年落叶飘零,但她知道,所有身影都未走远,因为歌声还在这里。

采访那天,我却没能见到周海伦老人的歌声和舞姿,眼前只是一位平凡的老妇人。这个高温桑拿天,她的衣衫都汗湿了,向我介绍各位歌友骨干后,就忙着处理歌友会的各种琐事。为了这一大家子,她每年默默地自掏一千多元养老金,用于寄存用具、复印歌页、给乐队买矿泉水……57岁的歌友宋杰,是一位公司副总,他动情地告诉我:“周老师就像我们这个大家庭的妈妈!”

这位妈妈,目光像看着一群孩子,慈爱地说:“你看,他们唱歌还带表情呢!”是啊,暑热中伫立的男女老少,人人衣着俭朴,拎着日常上街的布袋,手里的蒲扇、折扇或报纸扑扇着,他们正在唱着雄浑的《伏尔加船夫曲》,微微仰起的脸上,呈现着同一种激昂而神圣的表情,同声引吭高歌:“哎哟嗬,哎哟嗬,哎哟嗬——”

妈妈沉醉地笑了,歌声中,石榴花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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