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糁馍

在养老院餐厅里，见有些老人把整个白馒头扔在泔水桶里，我感到寒心之极。扔馍者不是小孩，他那个年纪知道1942年的大饥荒时，人们吃的是什么。就算不记得1942年，1960年的三年自然灾害你应该清楚吧？

我出生在三年自然灾害之后，小时候还经历过一段饥寒交迫的艰辛日子呢。那日子想起来就让我心酸、落泪，特别难忘的是吃麻糁馍。

那是1977年，我上初二，学校离家远，早出晚归，午饭就得从家里带馍。但是，那年夏天父亲患病住院，花完了家里不多的积蓄，连生产队分的口粮都卖了。后半年我家的生活就处于拮据状态。精打细算的父母在大队的油坊里弄回来一堆麻糁饼，砸碎磨面，给我们蒸馍吃。

麻糁饼，就是油坊里把菜籽、杏仁、芝麻、槐楝籽之类的油料作物榨油后剩下的渣滓饼子。之所以叫麻糁，吃着有麻味，磨成面像玉米糁似的，不会粘连。那时候我们山里打油用的大都是槐楝籽、蓖麻籽、杏仁。这些油料作物榨后的麻糁饼，连猪都不爱吃，人们都是用来上地做肥料的，父母却弄回来让我们当口粮。

母亲把麻糁饼砸碎磨成面，再掺入玉米面，使麻糁面能够粘连起来，团成馍，放在笼上蒸。开始时掺的玉米面少，待蒸熟一揭笼盖，麻糁馍见风就散开了，母亲赶紧趁湿儿再团，使劲把它握在一起，成为馒头形状，色泽灰褐，并不难看。

每天去上学，母亲往我的书包里装两个麻糁馍。经过十几里山路的颠簸，到学校时，麻糁馍散了半书包，我默默地把书本拿出来弹掉粘在上的馍面。中午，吃馍时，怕别人看见了笑话，我窝在课桌下，把麻糁馍面捧在手里伸嘴喃。

麻糁馍难吃极了，不但干麻苦涩，还有一种说不出的渍辣味儿。喃一阵子，就得去老师的伙房找水喝。不是饿得难受，真的咽不下去。尽管麻糁馍不好吃，剩下的我也不敢扔，往往又背回去一半。在下次蒸馍时，母亲又掺进去了，第二天接着背。

我背了一个学期的麻糁馍，人就瘦成干柴把，像个饿死鬼了。父母看着实在不行，过了年，进入1978年春，父亲向生产队及亲戚邻居借了些粗粮，我才不吃麻糁馍了。

小时候，常听奶奶“抛撒米面折寿限”的训诫，已经养成了珍惜粮食的好习惯。有过这段苦涩的经历后，我吃饭时吃多少，要多少，顿顿做到盘光碗净。饭菜掉桌上、馍块掉地下再捡起来吃，并不感觉是丢脸的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