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亩方塘

大雨过后，村口的苇坑里装满了雨水，和田边沟渠的积水连成一片，蛙声如潮。苇坑水泽丰盈，边上的许多柳树枝细叶稀却风情万种，不时和风私语。坑里的芦苇东一丛西一片，叶子仰望秋日的天空……

这样的情景，在我的记忆里鲜活如初。

我的故乡在豫东一个朴实原生的小村庄，村里村外点缀着的坑塘滋养着一方土地，也承载了我童年的很多美好。

那个年代，夏天雨水特别勤，从我记事儿起，村口的苇坑里就没断过水，水很清，鱼儿也不少。也许孩子都有亲水的天性，每天放学后，小伙伴们便三五成群地跑到苇坑边，三下两下扯掉短裤，鼻子一捏，扑通一声跳到水里，扑腾够了才回家。暑假里，农村孩子除了完成作业，还要下地割草。割草回来，正值大中午，燥热的骄阳热滚滚地烘烤着大地，那时候还没有电风扇和空调，苇坑便成了孩子们最活跃的一方天地。漫天野地的苇坑里天大地大，小伙伴们像饺子一样齐刷刷下到水里，光着屁股在坑里洗澡、摸鱼。洗完后就在水边用薄薄的石头片儿比赛打水漂，或者跑到岸边的小树林，在树荫下玩耍，听树上的知了不停地叫。等到下午两三点就开始下地割草了，回来后继续下坑洗澡，让清凉浸润着身上的每一个毛细血管。就这样一天到晚跟泥猴似的，不知不觉地我就学会了游泳。农村的孩子在池塘里学凫水，都是狗刨式，虽然姿势很难看，但是很实用。除此以外，在苇坑里我还学会了扎猛子、踩水，这些都是农村孩子游泳的传统本领。

那时的苇坑处处透着灵气。岸边杨柳依依，像是给池塘穿了一件柔美的衣裳。坑壁和坑沿有小草分季生长，近岸的芦苇和水草，在水流的冲击下柔柔地飘荡，各种各样的小鱼儿嬉游其间。坑底则是自然沉积的淤泥，藏着亭亭碧叶下肥硕的莲藕。晴朗的夏日，乡村寂静的夜空里，树梢上挂着一轮明月，微风吹着庄稼窸窣作响。苇坑里蛙声四起，一阵又一阵地演奏夏夜的曼妙之音。月光映着青青芦荡，荷叶、清风、蒹葭、岸柳，诗意四溅。这些摇曳生姿、层次分明的景象，在农村孩子的眼里，或许还不懂得欣赏，或者说是司空见惯，幼嫩的思维从没有产生过陶醉与幸福的感觉，只顾得一个猛子从水中扎下去，起来，再扎下去，在凉爽宜人的水里无忧无虑地嬉闹，尽情地享受着大自然带来的欢乐和惬意。农村孩子的娱乐项目虽然很单调，但是很享受。小伙伴们一次又一次地重复着跳水，那个跃入水中的姿势，和溅起的水花一起，演绎着乡村特有的洒脱。

就像收纳一次又一次的雨水，苇坑不断存贮着我成长的痕迹，岁月也水一般地从深入肌肤的舒爽中悄然流过。光阴荏苒，许多年过去了，故乡的苇坑像一幅永不褪色的画，总是那么清晰,有时也会不经意间出现在梦里，和童年绵长的故事一起，酿成我心中越久越浓的乡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