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出了豫人精神——评长篇小说《多湾》

《多湾》这部作品是出生在河南，如今生活在陕西的作家周瑄璞写的河南人的生活，是一部豫人小说。

河南人是一种什么人？他们跟陕西人是截然不同的，陕西人基本上不出关中，但是河南人不一样。河南是一个什么地方呢？逐鹿中原，问鼎中原，是一个战乱频发、黄河水患的地方。所以这里面写到河南人的漂泊，我们把它叫作拔根，扎根，离乡，还乡。虽然《多湾》写的不是逃难，而是季瓷的两个儿子通过考学离开乡土，在外求学、工作，但写的是河南人骨子里那种勇走天涯的精神，这部作品里面也因此弥漫着浓浓的乡愁。

作品把河南人在特定情境里的生存意志和生存智慧刻画出来了。《平凡的世界》中，路遥屡屡写到河南人，而且是赞美他们忍辱负重的品格，充满了对生活的善意和乐观的态度。《多湾》中，无论在章西芳的身上，还是在季瓷的身上，作者就是要写河南人坚韧乐观的伟大的生存精神。

描写河南人的品格，其实还有一个象征意义，就是写整个中华民族的精神，写中国人的生存境遇。在这个象征意义下面，作品的叙述笔触是非常尖锐的。这种对比由两个东西构成，一个是大量的关于大地、河流、山川、自然景物的描写，这构成了作品的底色，稍微留意一下，就会发现，小说反复地写大地的品格、大地的仁慈包容。比如，作品中有这样一段充满诗意的描写，“大地，阳光，万分慷慨，什么种子种下去都能收获……阳光照在万物身上，万物诚实生长，不管高低贵贱，一律有份。这些村庄，河流，多少年了？人走了，来了，可它们永远在……”这是作品的一个稳定底色。

与之对照的是生活，充满了动荡，充满了歧视，充满了痛苦，充满了对人的羞辱。小说写到阶级歧视，写到历次运动，写到饥饿，还有户籍制度等带给人们的磨难。但在这磨难中的人拥有跟大地一般的无私、平静、包容、生生不息的品格，很智慧很有力量。这是很了不得的。

书中还有一个核心基础的理念，就是周瑄璞所表达的对生活中坚韧的生存精神的致敬、赞美。这是在当下特别需要和应当积极建构的价值体系。现在很多作家没有这个理念，他们写人的欲望，写生活的龌龊，写完就完了；照亮人心、鼓舞人心、伟大的东西却没有。所以《多湾》是有力量的作品，是一个像大地一样表现着坚忍朴实的生活态度的作品，而且捍卫内心最基本的道德原则，自强自尊，不落井下石，不趁火打劫，不苟取别人的东西。书中又有着像普通人很正常的价值观和价值原则，一方面不要别人的土地，另一方面主人公季瓷在新政权派下任务做军鞋的时候会问：“啥价呀？”这里面构成了非常微妙的反讽，所以这个作品解读意义空间是相当大的。作者的反讽不是虚张声势的，不是血淋淋的，而是平静的，温婉的，足见她在叙述的时候去掉了内心的躁气。

尤其是作品最后的一段语言：“这麦田，这雾气，千百年来就这样生长，飘荡，见惯了人间种种变迁。无论发生什么，麦苗年年生长，雾气来回飘拂，太阳从东照到西，干旱骤雨轮番光顾。这颍河水，流来淌去，改来换去，沉默不语地行走着。”这是非常有诗意、有哲理意味的描述，体现着作品的核心意识和基础理念。这叫有灵魂的写作，有精神指向的写作，有内在高度的写作。

这个作品给人的感觉是，总有一种东西，像爝火一样，在暗夜里引领着你，吸引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