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捷入口: 资讯 | 资源

豫剧大师陈素真谈《麻风女传奇》(即《女贞花》)

来源:河南省艺术研究院 来源作者:师长生 编辑人:李 燕 发布时间:2021-11-05 15:32:38


豫剧大师陈素真

石磊与陈素真大师合影

著名戏剧家石磊改编的《麻风女传奇》,自85年问世后,先后有新郑县、梨园矿务局、唐河县、郑州市、新乡市、漯河市、三门峡市、信阳地区及山西太原市、山东单县等豫剧剧团搬演,并被移植为评剧(北京朝阳评剧团)、越剧(芜湖市越剧团)、吕剧(济南市吕剧团)、湖北花鼓(仙桃市花鼓剧团)……等地方戏剧种。特别是漯河市豫剧团,在90年邀来了豫剧大师、第一位“麻风女”的饰演者陈素真先生做为该剧的艺术总指导,参加了河南省第三届戏剧大赛,一举夺得导演、音乐、舞美、演员等表演奖和演出特别奖的五项大奖。年近八旬的老艺术家陈素真先生,不远千里来到漯河,不辞劳苦,不取分文,言传身教,使该戏大增其色。1992年,我们趁她小住郑州在医院养病期间,找机会在病房里走访了她,请她谈一谈《麻》剧的剧本创作、导演艺术和石磊其人,实录于后,供同仁及读者参阅。

问:陈先生,很想听一听您对《麻》剧剧本的估价。

答:我是90年8月中旬应邀到漯河的,由漯河市文化局的有关领导和石磊同志亲自从天津把我接去的。到漯河后,专门为我演了一场戏。演出结束后,我在接见全体演职员时说了三条意见。后来有人称此三条意见为“三个想不到”并以此为题发表在北京《戏剧电影报》上。

第一个想不到是剧本改得这么好,虽然该本走的是与樊粹庭先生不相同的路数,也与我三十年代在开封上演的完全异趣,但这个路子是走通了,演出是成功的。樊先生的《女贞花》是他看了京剧《麻风女》后,又根据清代小说集《夜雨秋灯录》中《麻风女邱丽玉》的有关情节改编而成,小说的作者可能是清人宣鼎。石的改本对场次做了重新安排,唱段另铸新词,艺术处理也与原剧不同,他付出了创造性的劳动,应该署“编剧”。关于这一点,我曾向小石提过,我的爱徒吴碧波也非常同意我的看法。

第二个想不到的是漯河市豫剧团,名不见经传,做为一个刚刚升为省直辖市的市级剧团,戏会演得这样好。有几场戏是非常动人的,如《洞房》《思玉》《村遇》《庵会》《饮鸩》诸场,都赢有热烈的掌声。男女主角三旺和吟秋演得很认真,很大气。三旺(即张三旺,陈绿琴的饰演者)很会做戏,没有唱也来“菜”(行语,即“来彩”),在男小生中很难得。赵吟秋,小名叫“毛毛”,和小贤(牛淑贤)、小凤(胡小凤)是一届的学生,我在邯郸东风(豫剧团)带过她们,唱戏还规矩,嗓音沙甜,在台上有“戏缘”,观众喜欢她的唱,是祥符调。

第三,漯河地处豫南,是沙河调的地界,可他们祥符调也唱得那么好,艺术风格很统一,既有祥符调的细腻、委婉,又有沙河调的激情和“恨戏”,把戏演得很成功。这说明他们对“樊戏”,对我的艺术很崇敬,我很感谢。张局长说要把漯河办成“樊戏”和陈派艺术的基地,这种想法很好,也是我没有想到的。我也是希望“樊戏”和陈派艺术在这里生根开花。

石磊这个剧本,在情节上特别增加和强调了陈、邱之间的生死恋,写他们两人每时每刻都在为对方的命运担忧,陈不辞劳累为染病的丽玉采药、问医、送药、喂药;邱因对陈生的思念破门逃到淮南寻夫,路上两人擦肩而过,失之交臂,相对而不相识,这很吊观众的胃口。后来两人庵堂相会,又都不愿为自己而加害对方,这就把他们之间的情感表现得更强烈,味更浓了。另外唱词也写得很好,比我们唱的词意深些,文辞也优美,有诗意。从数量上来讲,比原本的唱词要多得多(但在这方面我有自己的看法,下面细谈)。场次上也简洁多了。原戏廿余场,当时要演近4个小时,现在是整整装装八场戏,两点三十分钟。把这么多的内容压缩到八场戏里,而且连贯完整,一气呵成,真难为小石磊了。

问:你对原导演艺术处理如何评价?这次又是怎样帮助石磊加工提高的呢?

答:石磊的导演手法较新,有人说他“保守”,我不同意。可话又说回来了,对老祖宗们留下的东西“保”点儿、“守”点儿,又有什么不好呢?我看比“败家子”强。把活扯远了,拉回来接着说石磊的导演手法。这里他运用了电影、话剧的手法,也有京剧、昆曲的,甚至还有芭蕾舞和霹雳舞的。加了许多东西,有些地方是感人的。但是有些地方明显地感到是多了一点儿,成了累赘。要恰到好处,过份了就不真实了,脱离了剧情,成了耍导演戏法儿了。根据这一点,我在石磊原来戏路的基础上,填填补补,裁裁剪剪,没有大改,只是使它更合理、更真实。比如《饮鸩》一场,邱丽玉喝了毒蛇酒以后,头昏目眩,眼前出现了幻觉,舞台上运用了频闪灯,舞了一段水袖。这样的处理,石磊和演员都很满意,每次演出都有效果,专家也没提出异议。演员乐意这样演,因为饰邱丽玉的赵吟秋有水袖功,能发挥她这方而的特长,演起来很能过“戏瘾”,所以都不愿改。但我认为,这样不符合剧情,特别不符合女主人公此时此刻的情景。邱丽玉已经病成那种程度,还耍水袖,舞台上看不出一点病相,这不真实。现在一个人发点烧都体乏无力,更何况她患的是麻风病后期。在第六场,她已经是趔趔趄趄,力不能支,勉强挣扎,几乎是挨到淮南。发展到第七场,她应是病入膏盲,肌肉萎缩,举步维艰,奄奄一息。在这种情况下,再舞水袖,太悖情理。尽管台下“来莱”也不能要。我曾严肃对石磊说:如果不改,就不要挂我艺术指导的牌子,不能因“技”而破坏了“戏”,破坏了整体艺术。我的要求是:邱在第七场中,整场戏都要在地上爬,要爬出技巧来。石磊再三斟酌,绞尽了脑汁,终于想出了新点子,改水袖为甩发功(即梢子功)用以表现她头昏目眩。这种女甩发功只有晋剧和川剧有,这次加进豫剧表演中,也是个大胆的尝试。同时用了“乌龙绞柱”表现邱的腹痛如绞。她先是卧在病榻而后滚到在地,整场戏都没站起来。当最后邱欲寻短见时,采用了跪转、跪步大圆场,效果极佳。这样既符合了剧本规定情景,又耍了技巧,同样换来彩声。再如第三场,小生原来耍了个“僵尸”,也不妥。这个时候他讨了几天饭,已无缚鸡之力,不适合用“僵尸”,只能是歪歪斜斜地摔倒。再比如穿戴上,第六场邱丽玉攀路,不能穿“帔”,“帔”是富贵人家穿的,讨饭人要穿“富贵衣”(高领褶子),这才真正达到“宁穿破、不穿错”的要求。

还有一点儿。《麻》剧演出时把原来邱丽玉与公爹见面时唱的那段很优美的小曲丢掉了,很可惜。这段小曲是我当年独创的。樊先生只在剧本中写好了词,但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板式来表现它。恰巧当时正放映周璇主演的电影《马路天使》,里面有一段《四季歌》,很好听,我从中受到启示,回来后反复哼哼,又加上了咱们河南的民间小调和豫剧的旋律,就成了现在演唱的这个样子。当时演出效果很好,我记得一位叫苏筠仙的评论家(就是现在省文联的大诗人苏金伞先生),看过我的演出后,对此小曲的赞扬是:“一声荷满子,双泪落君前”,流传也很广。经我提议、示范,他们记谱、学唱,恢复了这个名段。演出时,我特别留意了一下观众,许多人为之动容。连青年观众,听后也为女主人公的悲惨命运抛洒一掬同情的泪水。

总之,戏不能乱加东西,要适可而止。如前面所讲的唱词问题,唱段过多,就显得冗赘,戏的节奏就慢。当然这不是石磊一个人的问题,是豫剧普遍存在着的问题。豫剧讲究“一腔遮百丑”,能“遮”吗?我看不能。唱得过多,反而露丑。不管到不到火候,一唱就是几十句,严重的比例失调。戏曲是个综合性艺术,唱、做、念、打(舞),不能偏废,要相互调剂。樊先生编导的戏非常讲究唱做念打的综合利用,都让其发挥特长。豫剧还要向京剧学习,除了嘴里唱的、念的外,台步、服装、身上等都要学京剧、昆曲,不学京剧就侉得很。但学的时候应照顾到本剧种的特点。

问:石磊在我们河南一直从事对“樊戏”和陈派艺术的研究工作,不知您对其人又是如何看法呢?

答:我和小石结识是在79年,他看过我演的《宇宙峰》后,到宾馆给我献花束,采访我,为我写文章,那时他还正在大学读中文系呢。我很喜欢这个青年人,倒不是因为他很崇拜我的艺术和仰慕樊粹庭先生,而是因为他这个人对戏曲艺术的由衷热爱和执著的追求。我曾对石磊说过:豫剧界的希望都寄托在象你这样的青年身上了。他虽然很年轻,却非常懂戏,是真行家。他是我艺术上的知己,我们结下了忘年交。我曾多次给我的老友们写信,比如北京的王金璐、柳一真等,说我在河南又结识了一个“小朋友”。现在再这样称呼他,怕又不合适了,想不到他也接近“知天命”之年啦。他现在很作难,在爱情问题上遭受些挫折,还带着一个孩子。但他好学上进,对事业孜孜不倦地追求,工作一点没有拉下来。他要写文章,编戏文,当导演排戏,还要抽出时间去“票票”京戏,还要应付社交上的活动等。最后,他还想跟我学《春秋配》中“捡柴”一折,想通过这出戏真正掌握一点陈派艺术的真谛。我已答应他,先学唱腔,再教身上。学会之后,他还准备扎扮上演出呢!但是,这个小石磊毛病也不少。年轻气盛,排戏比较急躁、武断、主观。在漯河排戏时,我亲眼目睹他把演员弄得下不了台。我也刮过他的鼻子,也难为得让他掉过眼泪。这大概也是年轻人必经的一段路吧,作为过来人的我,看得很清楚。有人说过:青年人犯错误,上帝也会原谅的。我相信,随着时间的流逝,他会更成熟起来的。 (原载《东方艺术》1993年试刊号)

公共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