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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闻故事、小说故事 与作家的现实感——从奚同发的小说谈起

来源:《快乐阅读》 来源作者:刘宏志 编辑人:李 燕 发布时间:2022-06-10 18:00:25

一般而言,小说的写作离不开对故事的讲述,甚至在某种程度上,讲述什么样的故事,如何讲述故事,直接关系到小说叙事的成败。客观而言,在今天这样一个全媒体时代,用小说讲述故事已经越来越难了。发达的媒体给我们的生活带来的一个重要变化就是故事的泛化,或者说让我们进入了一个泛故事时代。在这个时代中,凭借发达的媒介,我们可以随时随地获得各种新鲜的故事,那么,在这样的情况下,小说只有讲述出超越新闻故事的具有独特意义的故事,才能彰显自身独特的存在价值。这当然也就需要作家具有高度的叙事自觉。从这个意义上讲,同时具有记者与作家身份的奚同发的创作就有着独特的意义,虽然他是一个经常书写新闻故事的人,但从他的小说创作上,我们也可以明显看到他超越新闻故事的叙事自觉。当然,从奚同发自觉的创作中,我们也能够提炼出一些值得当代作家借鉴的东西。

奚同发与诺奖作家库切

一、小说故事——新闻故事背面的寻找

须一瓜在《一席》节目中曾讲过一个意义复杂的故事,从这个故事中,我们能够非常明确地感知到新闻故事和小说故事的不同。须一瓜讲述的是发生在厦门的一个曾经在网上引起轰动的事件:一个送水工在骑自行车送水的过程中违规进入机动车道,执勤警察发现后劝阻。之后,警察进一步发现,送水工骑的自行车没有手续。按照规定,就要把自行车暂扣。这引起了送水工的强烈反抗。之后,后援警力到达,一群警察合力把送水工押上了警车,驶离现场。这个过程中,一个记者观察到了送水工和警察的冲突,就在网上发布了这条新闻,几天之后,厦门交警执法粗暴的批评报道很快在网上引发了巨大的波澜。到目前为止,须一瓜讲述的这个故事是典型的新闻故事,简单,直接,一切似乎都是肯定无疑的,而且带有一定的曲折性,又颇能迎合读者的某种情感。但是,接下来,须一瓜讲述了这个新闻故事背后的故事。这个引发巨大波澜的执勤警察是一个特别固执的人,执勤的时候,即便是公检法的车违章,他一样是要执法处理的,而且也有很多人肯定这个警察,说他做了很多好事。这个警察自己对须一瓜说,他之所以坚持扣车,是为了法律的尊严。在须一瓜对送水工的采访中,送水工承认自己错了,但是事情之所以闹那么大,是因为和他自身的经历有关,他在厦门一直找不到工作,妻子也离他而去,自己还要养一个儿子。这辆自行车是他谋生的工具,而且还是借别人的,所以,他坚决不能让这辆车被扣。而且事实上,警察和送水工在当天下午就已经和解了。警察了解到送水工的情况,向领导申请,特批当天下午就把车子交还给送水工。也就是说,在全国掀起波澜之前,这件事其实已经很好地解决了。更有意味的是,在此新闻引发巨大的反响之后,送水工对采访者须一瓜说,警察是个好人,如果警察有麻烦了,他会很难过的。

须一瓜讲述的这件事和对这件事背后因果关系的采访,非常形象地呈现了新闻故事与小说故事的区别。显然,对于新闻故事来说,关注的仅仅是表象的真实——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就够了,而且最好有点曲折,能够迎合民众的某些情绪。它没有耐心,也没有兴趣去关注事件背后更为深层次的原因,也没有耐心去关注事件可能涉及的人的情感。表象的真实中,正确与错误都是有着明确的判定的,于是,人们也很容易根据信息叙事做出简单直接的判断,世界变得简单而肤浅。但是,正如须一瓜在信息叙事的背后调查所呈现的那样,所有的事情都并非是黑白分明的,事情的任何一方都有着自己的逻辑肌理。所以,须一瓜做出这样的判断:“所有的判决书,都是人生的剪影;所有的档案,都在简略的呈现中完成了巨大的遮蔽。而文学,才是世相人心的工笔画,它至少提供了一个机会,让我们以相对深刻和全面的知觉,去触摸人生的凹凸裂隙。一份处理决定和判决书,只能告诉我们什么不能干,而优秀的文学,是让我们洞见,在判决裁定的后面,那个生命蒸腾的丰沛世界。它让我们在人性万花筒面前停留,获得见识,让我们拥有更深刻的理解力,去感受真实、接纳同类与万物。”小说故事如果只是着力呈现社会表象的真实的话,那么,显然也会在讲述一个简单或复杂的故事的同时,构成对社会世相、人心的巨大的遮蔽,那显然也和新闻故事没有什么区别了。

奚同发与作家须一瓜

小说故事要从社会事件的背后去寻找事件的肌理,去关注事件中所映照的人的精神和这种精神背后的东西。简而言之,按照新闻故事的标准,小说故事很难成为故事,因为它缺少新闻故事应该具有的造成轰动效果的所有元素。但是,小说故事关于所有看似平常的事件背后的事件肌理的探寻,对于我们对自身的认知、对社会的认知却有着积极的意义。

对于新闻故事与小说故事的不同之处,同时操作着这两种笔墨的小说家奚同发显然有着清晰的认知,于是,我们看到,他的小说,尤其是他用力较大的中篇小说,其实都是在书写根本无法进入新闻故事视野的似乎琐碎而微小的生活细节,但是,正是从这些微小的生活细节中,我们发现了他对小说故事自觉的寻找和表述。《那一夜,睡得香》讲述的是一个误会引发的巨大的心理波澜。记者乔晓静在按摩院按摩的时候,把手机忘在了按摩院。按摩院的工作人员给她家里打电话,她丈夫柳斐然接到了这个电话,去按摩院把乔晓静的手机拿回了家,并且放在了乔晓静日常放手机的地方。在这个过程中,他还接了一个记者打给乔晓静的电话。之后,回到家的乔晓静又接到这个记者的电话。当这个记者告诉乔晓静之前她先生接了打给她的电话之后,根本不知道自己曾经把手机遗忘在按摩院的乔晓静立刻有了巨大的恐惧感,她认为,柳斐然之所以能接打给她的电话,肯定是在她的手机上做了手脚。乔晓静怀疑自己已经完全被柳斐然监听了。这显然是一个误会。然后,小说就写了在这个误会之下乔晓静一系列剧烈的心理冲突。

小说集《你敢说你没做》收录的《那一夜,睡得香》

小说《彼此》没有采用单一视角,而是分别从一个警察、一个记者、一个打工者、一个建筑承包商和他女儿的视角展开。这样,小说就呈现出了自我认知与他人眼中的自己之间的矛盾。二黄是一个从乡村出来的大学生,在乡亲们的眼中,他是成功人士——他已经以文化人的身份进入了城市。可是,二黄的真实生活境遇是,他在城市找不到工作,不得不到建筑工地打工谋生。最终,他为了向建筑承包商讨要工钱,不惜铤而走险,失足身亡。警察董震欧警校毕业,靠父亲拿出的所有积蓄找人托关系进了派出所上班,还整天挨所长的训斥。他愤怒至极,决定辞职,冲出派出所,又不愿意回家,就待在商场。但是,此时的他在记者邹晓亮眼中却是一个无须为生计发愁的富二代。建筑商冯峻在欠他债的地产商和他欠债的打工者之间的夹缝中艰难斡旋,心力交瘁,但是,当他带着女儿去商场玩的时候,在邹晓亮眼中却是一个幸福的有钱人。当然,在打工大学生二黄眼中,冯峻不但是一个很有钱的富人,还是一个为富不仁的无赖富人,所以,这也导致二黄铤而走险去抢冯峻的女儿,并且导致自己身亡。在别人眼中,冯峻的女儿冯晓霓就是一个乖巧的小公主,大家觉得她理所当然是幸福的,但是,冯晓霓眼中的自己是一个孤独的生活没有趣味的女孩。总之,在这里,所有人对自我的认知和自己在他人眼中的形象都是错位的。上述这些小说中的故事情节显然都不符合新闻故事的要求,不具有特别的新闻元素。

显然,在这些小说的构架中,奚同发非常明确地区分开了新闻故事和小说故事的不同,所以,在写这些小说的时候,他抛开了新闻元素,努力去寻找新闻故事之下令人深思的东西。从新闻叙事角度来说,《那一夜,睡得香》完全无法构成一个新闻故事,只不过是写了乔晓静和丈夫闹了一个误会,而且丈夫还不知道他们之间出了误会,主要叙述的是乔晓静的胡思乱想,没有任何惊心动魄或者能够哗众取宠的情节。乔晓静所有激烈的心理活动,所承担的巨大的压力,都无法构成任何一种新闻元素。甚至在有些对日常生活迟钝的人看来,她还显得有些矫情了。但是,正是从这看上去似乎是一场误会的生活小事的叙述中,从主人公看似有些夸张的焦虑的表达中,我们看到了作家超越新闻故事的思考——他表述了在这误会的表象之下社会信任感的缺失这一社会问题。乔晓静之所以在误以为丈夫监听她之后立刻表现出那样剧烈的焦虑感,很重要的原因在于,她和丈夫之间没有基本的信任。虽然他们这个家庭在外人看来是幸福美满的——经济富裕,孩子可爱,甚至他们眼中的自己好像也是这样的——所有人不都是这样过的吗?他们的家庭好像和别的家庭也没有什么两样。可是,一个误会验出了这个看似幸福的家庭的真实情况。当然,借助乔晓静对监听电话卡的查找,小说也透露出这个生意的火爆,这个细节隐含的是对我们整个社会的信任感缺失的反思。

小说集中收录的《彼此》

《彼此》这部小说中,倒是有能够作为新闻故事的素材,那就是二黄抢夺冯峻的女儿。但是,小说叙事的重心完全远离了这样一个看上去很有故事性的角度,而着重去呈现不同人眼中的自己和他人。也正是在这样的叙述中,这部小说呈现出了小说特有的价值。在这种不同人眼中的自己和他人的表述中,作家完成了对人的身份粗暴、僵化认知的反思和批判。同时,小说还设置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结局:小说的最后,借助二黄的死亡,邹晓亮成了名记者;董震欧成功了,成了英雄警察。在媒介的宣传里,成功救得孩子的董震欧不再是一个一直被领导看不上,行将离开警察队伍的刺儿头警察,而成了一贯优秀的警官;成功抓拍到这一系列镜头的记者邹晓亮,不再是马上就要被迫离开报社的实习记者,而成了该报一贯优秀的首席记者。毫无疑问,在不明内情的公众眼中,他们将会永久留下这样的形象:董震欧一贯优秀,邹晓亮很久以来就是报社的首席记者。没有人会看到他们几个小时之前的另一面,传媒以及大众带有偏见的眼光会遮蔽一切与大家既定认知相抵触的事实。借助这几个人物在新闻报道中的描述,以及之前不同视角呈现出的人物的不同侧面,小说呈现了这个时代的复杂性。

显然,无论是《那一夜,睡得香》中关于这个世界信任感缺失的戏剧性描绘,还是《彼此》中关于世界人物的多面性的呈现,小说所描述的重心都和新闻故事所强调的轰动性的新闻元素无关,而是无法进入新闻故事的极其平淡的生活侧面。但是,正是通过对这些看似寻常的生活细节的捕捉和发现,奚同发的这些小说呈现了小说所特有的超越新闻故事的特质。

毫无疑问,在当下这样一个发达的全媒体时代,作家更容易从新闻中获得故事信息、故事资料,但是,毋庸置疑,这些新闻故事永远无法代替小说故事。如果以新闻故事作为小说故事的基本,那也就意味着小说的失败,因为小说更应该是作家对看似寻常的日常生活的敏锐捕捉,是对新闻事件背后的人性、社会的深度思考,而不是对新闻故事的抄袭。

二、小说故事的书写与作家的现实感

某种程度上,对于当下的作家来说,写作其实变得更难了。的确,作家搜集写作资料似乎更容易了,网络上每天都充斥着让人惊叹的各种信息,但问题是,在作家读到这些信息的同时,读者也同时读到了这些信息。显然,作家对资料的独占优势已经消失了。更为重要的是,这些铺天盖地的新闻信息和新闻故事正在形成一种“拟像”,在作家与真实的生活之间构筑一道屏障,让越来越多的作家把新闻故事当作了真实的世界,从而把很多小说写成了新闻故事的翻版。简而言之,作家要想写出超越新闻故事的小说,一方面需要作家具有叙事的自觉,非常明晰地知道新闻故事与小说故事的区别,并努力追求超越性的小说故事的书写;另一方面,作家还必须能够打破新闻媒介所构建的“拟像”,写出他所触碰的真实的现实生活。换言之,奚同发的小说之所以能够超越新闻故事,不仅仅因为他有关于小说故事的叙事自觉,更为重要的在于他是真实地生活在我们这个时代、这个社会中,能够对时代的复杂性做出敏锐的感知和回应。

观展

鲍德里亚正是针对现代传媒在这个时代的巨大作用而提出“拟像”概念的,他认为,由于现代传媒的作用,当代社会“拟像”出的东西大规模地取代了真实和原初的世界。当“拟像”充满我们的生活,并且我们习焉不察,甚至把“拟像”当作世界本相的时候,毫无疑问会带来严重的后果。“媒介创造了我们的生活世界,不是真实的生活世界或其再现,而是其拟像,即主体生活于虚幻的与现实不相关联的‘超现实’之中。于是,主体便不再是传统认识论哲学意义上的自由自觉的主体,不再是‘纯粹理性’‘世界之眼’或‘先验自我’,他对自己、对自己的真实需求一无所知,其关于自身的全部知识均来自拟像……最后当其习惯于拟像的统治之后,主体竟不欲求知道自己欲求什么以至于究竟有无真实的欲求。”换言之,把现实彻底覆盖的“拟像”已经使人无法生活在真实之中,人们甚至都无法知道自己真实的需求是什么。每个人看上去都是在自主地做出各种判断,看上去都非常清晰地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但实际上,所有这些看上去清晰明白的需求,不过是“拟像”作用于人类而产生的结果罢了。毫无疑问,只有真正具有现实感的作家才能冲破“拟像”对现实的覆盖,保持自己对现实的敏锐感知,并且表达出自己切实的感受,也只有这样,才能写出超越新闻故事的小说故事。

在这一点上,奚同发的小说显然都在努力表达作家超越这个时代的媒介话语的独特感知。正如上面所提到的《彼此》这部小说,其实,对于小说里面的人物,我们的社会话语、媒介话语早已给他们安排好了已经定型的身份,比如冯峻的身份显然就是富人,但他还拖欠打工者的工资,所以,按照社会话语,也可以给他定性为为富不仁的富人。二黄,则是乡下出身进城奋斗但是失败的典型,所以,他显然可以被简单定性为社会底层。这样的话,《彼此》这部小说完全可以按照社会话语写成一个悲惨的底层故事。但是,这样的底层故事显然已经不是真正的小说故事了,而完全是新闻故事的翻版。在这部小说中,奚同发打破了关于底层叙事的固定话语模式,写出了新闻故事背后各色人等的过去和未来,从而也让小说具有了超越新闻故事的价值和意义。

他的小说《雀儿问答》描述了一个乡下少年杨小一,他一直有上大学的梦想,却因为家境贫困而早早辍学了。杨小一虽然做着其他事,可是大学在他的心中一直有着特殊的位置。之后,在面对央视记者“你幸福吗”的提问时,杨小一开始认真思考幸福的概念,这也激发了他对大学的向往。他决定去自己心仪的大学转转,觉得这样自己就会幸福。为了实现这个梦想,杨小一一路打工来到自己梦想的大学所在的城市,并且请假到大学去参观。可到了之后,他发现保安不让他进去。为了圆自己的梦想,他跳墙进了学校。出来的时候,他还是被保安发现了,并且被捆起来关进了保安室。这时,被捆起来的杨小一确定地知道,自己在大学校园里参观的那一个小时,是自己生命中最幸福的一个小时。

小说集《雀儿问答》中收录的同名小说

这部小说就是一个非常有趣的小说故事与新闻故事相对照的文本。在新闻故事中,一切都有一个确定的概念,比如小说中提到的“你幸福吗”,显然,在新闻叙事中,人只有两种状态,要么幸福,要么不幸福。但在这部小说中,幸福与不幸福这个问题被作者细化、拆解了,幸福与不幸福不再是一个概念,而是一种生活体验,是和自己的精神需求有关的微妙的生活体验。小说中的杨小一无法实现自己的大学梦,于是跑到理想的大学校园里转了一圈,那么,这一次游历真的能给杨小一带来幸福吗?说他不幸福,但是,他的确在校园中体会到了幸福的感觉;说他幸福,我们又的确能从他的生活中看到辛酸和压抑。此时,说他是幸福或者不幸福,都是把杨小一复杂细腻的感受给简单化了,把复杂的生活现实、生活感受给遮蔽了。现代传媒利用其无所不在的影响力,正在给所有民众提供一个相对单一的世界。换言之,现代媒体正在不断地通过媒介给广大民众提供一个人工制造的现实。长期生活在现代媒体影响力之下的民众,也在很大程度上失去了独立看到现实的能力——针对任何一种现实生活,大家似乎总可以从媒介的叙述中找到对应的描述、评价语。奚同发这些小说的价值就在于穿透了媒介给这个世界所覆盖的一层“拟像”,挖掘出了生活复杂的一面,发现了这个时代中人的多面性,从而拒绝用幸福、痛苦之类单一的词语概括我们的感受。这种书写的价值远远超过了直接拿新闻故事作为小说故事的书写。

当然,一般而言,作家写作都是有感而发。首先有了写作的冲动,有了想要表达的内容,然后才去写作。但问题是,很多作家的叙事冲动,对于这个时代,对于更多的读者,未必是非常有价值的,因为他们已经失去了感知这个时代的能力。当作家失去感知时代能力的时候,他关于生活的感受和理解都是和时代脱节的,自然也就无法对时代的复杂性做出回应,也无法引发读者对时代、社会的思考。真实地生活在这个时代之中,意味着作家不仅仅是身体生活在这个时代中,还必须在精神上能够感受到时代跳动的脉搏,能够把握时代的主要矛盾,捕捉这个时代中人们的情绪。只有这样,才是有现实感的作家。直接拿新闻故事当作小说故事来书写,或者只是写一些和时代情绪、时代复杂性无关的个人的琐碎感受,都是作家失去社会敏感力的表现。

奚同发与著名作家李佩甫

或许是因为跟记者身份有关,奚同发对于时代有着敏锐的感知,所以,他的小说往往能对社会现实和社会的复杂做出敏锐的回应。《彼此》中利用不同的视角分别叙述自己和别人,不但打破了我们关于底层的传统认知,也是对这个时代已经日渐固化的对于阶层认知的一种回应——中国当下复杂的社会阶层状况,显然不是表面上的成功人士或者底层这样简单的词语能简单概括的。另外,小说富有深意的结尾,显然也对当下媒体的巨大影响力,以及这种媒体叙事对事件真相的覆盖进行了反思和批判,对于帮助读者发现媒体对自己生活的影响有着积极的意义。

《那一夜,睡得香》更是表达出作家对于当下这个时代一系列复杂性的认知。一方面,小说写出了手机等现代通讯设备对社会的巨大冲击,甚至改造;另一方面,小说将隐藏在社会和谐表象之下人与人之间深深的不信任感呈现了出来,显然更具价值。其实,当下社会中,关于手机监听卡的广告已经比比皆是,我们已经把它当作生活的一部分,甚至对它们熟视无睹了。但是,作家敏锐地发现了这些东西背后的问题,即我们的信任感正在失去。显然,无论是《彼此》还是《那一夜,睡得香》,以及《雀儿问答》等小说,作家所关注的问题、所思考的方向,都是和我们的生活息息相关的,他写出了普通读者想说而未能说,或者普通读者模模糊糊感觉到但是尚没有清晰认知的时代特质。这样的发现,这样的书写,是与时代脱节的作家所不能完成的,当然,奚同发的小说也正因为他的这个特质而具有了特别的意义。

三、结语

在当下这个新闻媒体影响力无远弗届的年代,小说故事必须超越新闻故事才能获得自己独特的价值,这当然需要作家的叙事自觉——即作家明确地意识到在当下这种媒体环境下,必须让自己的小说叙事发生某种变化。但是,超越新闻故事的书写需要的不仅仅是作家的叙事自觉,还需要作家真正生活在我们这个时代中,真正对时代、对社会保持着敏锐的感知,只有这样,作家才能写出具有独特意义的小说。从奚同发的这些小说中,我们可以看到作家的努力,也可以看到他的小说正因为能对时代的复杂做出敏锐的回应而具有了独特的意义。

奚同发在松社聊《你敢说,你没做》

作者:刘宏志

(1976——),河南延津人,文学博士,郑州大学文学院教授,河南省评论家协会理事,郑州小小说学会副会长,主要从事中国当代文学研究,小说理论研究,出版有专著三部、合著多部,在《光明日报》、《文艺争鸣》等报刊发表论文100余篇。

轩主:奚同发

中国作协会员,郑州小小说学会副会长,鲁迅文学院19期高研班学员,出版有《最后一颗子弹》《雀儿问答》《你敢说你没做》等长篇小说、小说集、随笔集等多部。作品被《小说选刊》《中篇小说选刊》等数十家刊物转载,曾获全国年度小说评选一等奖、《小小说选刊》三届优秀作品奖、三届《百花园》佳作奖以及河南省文学奖、首届河南省文学期刊联盟文学奖等。作品被运用于全国硕士研究生试卷、高考模拟试题等,多次选入中国作协、中国小说学会主编的年度选本,并入选“改革开放40周年最具影响力小小说”40篇之一。(声明:部分图片来源于网络,版权属于原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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