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里山外

河南东部是一望无际的豫东大平原，我的家就位于大平原的东南角上。

在这样一马平川的平原地带，却平地突兀起两座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山峦，一座是位于河南与安徽交界处的芒山，在我家的北边，十几公里；一座是位于安徽淮北市的相山，在我家的东边，二十几公里。

儿时的记忆中，家乡的天总是蓝蓝的。站在家后边的小河沟边，可以远远地看到北边的芒山；站在家东边的小池塘边，可以远远地看到东边的相山。那山有时深蓝，有时黛青，有时浅灰。在山的那边，究竟有什么呢？

大人们经常进山。他们一大早拉着空空的架子车到芒山去，晚上则拉了满满的一车青石回来，这是当时乡亲们盖房必需的基础材料。到相山去，也是拉着架子车，但拉回来的则是煤矿特价处理的粉煤灰，对乡亲们来说这仍然是宝贝，可以用来烧火做饭。

暑假的一天下午，几个小伙伴相约到村东的田野里割猪草。我灵机一动说了一句，咱们一起去相山看看吧，跑着去，快去快回。我们将割草用具藏在庄稼地里，沿着向东伸展的小河，直奔相山。

不知走了多长时间，小河与一条南北方向的较大河流汇聚。沿着河流继续走？山明明在东方；不沿着河流走，去山里的路在哪里？太阳就要落下去，看上去仍然很远的山峦，也在暗淡的天光下由深蓝变成灰黑。我们犹豫了。问田间劳作的老农，相山还有多远，老农狐疑地看了我们一眼：远着呢！我们无奈返回。

小伙伴们并不甘心，决定趁个周日，上午出发，去芒山。去芒山要经过公社驻地的大街，据说，大街的西边有一条乡间土路可以走到芒山脚下。公社大街我们是去过的，两节课的时辰就到了。大街西边的土路也很快找到了，我们唱着跳着打着闹着向前奔跑。远处的山绵延起伏，看上去好像越来越近。再走一段时间，又好像还是那么远。午后，我们走到了一条河边，湍急的河水挡住了去路。问路过的大婶离芒山还有多远，大婶说，沿河岸往西走不远有一座木桥可以过去，但到山里还远着呢！两次冒险均告失败。进山的愿望，却从来没有终止。

十六岁时，我考到几百里外的一个城市的高校读书。第一年暑假，我应在芒山石料厂工作的小学同学的邀请，从这个城市坐火车再转大巴第一次去了芒山；第二年暑假，同班的一位同学要到在相山煤矿的舅舅那里去玩儿，约我同去，我与这位同学坐长途汽车第一次去了相山。

毕业后，一次次工作变动，我离家越来越远。每次回去总能看到一些变化。

去年春节回家，正赶上侄子带着侄孙开车从芒山风景区游玩回来。我有些感慨，便说起自己小时候进山的事儿。侄孙脱口说道，为啥不开车去？我调侃说，那时全县只有县委书记有一辆吉普车，全大队只有大队支书有一辆自行车，咱家只有一辆人力架子车，你说我开哪辆车去。

今年春节回家，一个新型农村社区在乡政府驻地的西侧拔地而起。前边是三层的别墅，后边是六层的洋房。侄子说，社区东墙外就是那条通往芒山的路，如今已经升级为18米宽的柏油马路了，从这里开车到芒山，只需15分钟。在村里闲逛时，一个儿时的伙伴恰巧驾车从相山回来。他这些年在相山脚下的淮北市做生意，赚了些钱，在城里买了房买了车，全家都搬到了城里。他说，现在的路很好走，开车40分钟就到了。

这是乡亲们的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