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老屁

我们老家在豫北黄河滩，比较偏僻。旧社会我们村没有几个认字的，起名也很随意。二老屁出生时因未听到哭声先听见他放了个响屁他爹就起名叫二老屁了。这个屁字可没白叫，自此二老屁真与屁结了缘。

黄河滩里穷，红薯是主食，二老屁有个爱好，不吃熟的不吃生的，最爱吃半生不熟的，吃半生不熟的红薯涨肚子，气没地方出自然变成了屁，二老屁天天屁比话多，裤裆里象装了一窝烂蛤蟆，天天叫个不停，一个长屁能从村东头走到村西头也放不完。二老屁长大娶了媳妇，听他媳妇说，睡觉双手抓住被子没敢松过手，怕被子飘起来，十冬腊月窗户上没敢糊过纸，怕屁味太浓呛死人。他家里夏天不招蚊子，院子里种什么都不生虫。院里有两颗苹果树果再好村里的娃娃们也不敢去偷，家长交待怕中毒。有一次邻村一个娃娃到村里走亲戚就偷摘两个吃了，结果村里唯一的一名兽医用给牲口喂的汤药灌了几天才缓过劲来。而自家人吃了没事，有抗药性。二老屁最后一次惹事是1940年，那时二老屁在县保安团当差，有一次伏击日本鬼子，因二老屁一个响屁没憋住，结果被鬼子发现了，死了十来个团丁，从此二老屁就被毒打一顿开除回老家了。

二老屁姓杜，叔伯弟兄排序行二，是他爹50岁才生出一枝独苗，他爹叫杜粪坑，民国年间有几响薄田，是个殷实户，吃喝不愁，虽不能一年四季吃******一块，吃包皮馍还有保障。二老屁是百亩地里一棵苗，自然娇生惯养，可天生愚钝，请几个教书先生都给气跑了，到了还是目不识丁。杜粪坑在二老屁十三岁就给他娶了媳妇，比他大5岁，早早盼着抱孙子当爷爷，子孙满堂。可二老屁年龄太小，不懂夫妻那些事，娶妻几个月不见动静。老两口问媳妇，媳妇红着脸说：“就知道睡。”老两口就教媳妇方法，媳妇领会。晚上又同房，媳妇摸着二老屁的小鸡鸡问：“这是啥呀？”“小鸡”“小鸡最怕啥呀？”“猫”。“我身上有个小鸡窝，猫来了你把小鸡藏到俺的鸡窝里就不怕了。”媳妇先把二老屁的鸡鸡用手捂硬，忽然叫猫来了，二老屁赶紧把小鸡藏到媳妇的鸡窝里。媳妇又喊“猫走了”又拔出来，如此往复几次，二老屁脸红着说：“鸡尿了。”

第二年生了一个胖小子，第三年又生了一个丫头。杜粪坑喜欢得天天捧着小壶喝小酒。这个事也有另外一个版本，说杜粪坑是个扒灰头，见儿子不懂床上事，想着自己家的地不能慌了，就亲自下了手，媳妇晚上睡二老屁房间，早上总是从杜粪坑房间出来，但都是传说没有证据。二老屁渐渐长大了，可犁耧锄钯没摸过，天天与村里几个小混混在一起吃喝耍钱。杜粪坑开始也不在意，也想让儿子在村里混出个头脸。可谁知二老屁天生心眼不够数，几个混混总是合伙骗他，直到有一天几个小混混上门逼债，才知道二老屁把地输了几十亩，杜粪坑气火攻心，一病不起，两个月就一命呜呼了。村里人都说二老屁把他爹气死了。

没有爹管的二老屁更是无法无天，没两年就把他爹留下的几响薄田输的一干二净，只剩三间瓦房和一个小院。眼见家庭败落，媳妇哭孩子闹，二老屁下定决心再也不耍钱了。

狗改不了吃屎，农村人都这样说，这句话对二老屁再适合不过的了，几个月后的一天晚上，哭丧着脸回家的二老屁对媳妇说他把三间房的房瓦输掉了。他媳妇好骂了一阵大街，又坐在地上拉着豫剧长腔哭了一阵，带着孩子走了。这可难住了二老屁，一个人怎么把瓦卸下来成了难题，从房上往下扔，碎了；从房上往下递没人接，邻居没人肯帮这缺德忙，几个混混自知坏良心也不敢出面。人说急中生智狗急跳墙，二老屁心生一计，用独轮王八拱小推车从河滩里推了几车细沙，在房沿上支了一块宽木板，把一个一个房瓦滑了下来，房瓦在木板上减轻冲力，落到细沙窝里自然不碎，估计这是二老屁此生干的最有技术含量的活。

媳妇一去再也没有回来，到老丈人家去问都说没见，从此二老屁媳妇失踪了，至今是个迷。有人说他媳妇带着两个孩子跳了黄河，也有人说在陕西逃荒见过他们娘三个，都不确定。

二老屁成了孤家寡人，又无田无地，不久就流浪街头，靠给邻居帮忙或打个短工饥一顿饱一顿混日子。几个混混见再也榨不出油水，就再不搭理他。

抗战时期县里成立保安团，每个村都要出壮丁，那时候当兵可不是闹着玩，要真刀真枪去打仗，当了兵能不能回来可谁也说不了。俺村摊到了杨狗屎头上，杨狗屎已30多岁，上有老下有小不愿去，一家老小哭成了一团。有不少邻居过来劝，狗屎他娘一句：“让你儿子去当兵试试？”呛得邻居也没人敢劝了。光着脊梁搓着灰站在人群里看热闹的二老屁突然冒了一句：“我替狗屎哥去当兵。” 一句话弄得全场鸦雀无声，人也不吵了，一家人也不哭了，狗屎媳妇拉着二老屁的手再也不松：“兄弟说话可要算数，男子汉吐口吐沫是颗钉，可不许反悔。”从此，二老屁到保安团当了兵，肚子的问题算是解决了。

二老屁当兵闹过许多笑话，练操两个手臂一起甩，配发了枪拉不开枪栓，因为屁多又响没人愿意与他同住一室。有一次保安团奉命在黄河边伏击鬼子的一个小队，因二老屁的一个响屁暴露了目标，因此伤亡了十几个团丁，这事前面说过。保安团长一气之下把他发配到了伙房当了伙夫。当伙夫也是个技术活，队伍行军打仗，柴禾都是就地取材，大多都用黄河滩遍地生长的柳树做饭，现砍现烧。用柳树烧火可有技巧：先用几根干柴引燃，再架上湿柳枝，因柳枝里有树油，燃烧很旺。二老屁哪懂这技术活，撅着屁股折腾半天也没有把火生着，气得端着碗来吃饭的团长朝屁股上就是一脚：“滚你妈的蛋吧！”这样，二老屁又滚回了家。

解放后，二老屁当了五保户，狗屎媳妇家里有什么好吃的总会给二老屁送一些过去，感谢当年的替兵之恩。刚解放时二老屁年龄并不大，也就40多岁，听老人说火力旺盛的他并不安生，夜里常听见他屋里养的鸡羊乱蹦乱叫，本村人不吃他家的鸡蛋，屠户不买他家的羊杀，嫌恶心。只能卖给外村人，还得远一些。

老人们说，解放初期的一天来了一辆吉普车，车上下来一位军官模样的解放军，来到二老屁住的五保小屋站了很久，最后抹了一把眼泪扔下一把钱就走了，老人们说，来人特像二老屁当年的儿子——杜小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