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干在岁月里的遗憾

岳父离开我们已经有些年头了。然而，他留在这个世界上的遗憾，却一直在我的心里，时时地敲击着我的神经，让我久久不能平息。那个遗憾，就是人们把金钱看得过重，斤斤计较，过分地算计自己的利益。因为岳父是老党员，老村干部。早些年，曾在本村和外村当过大队书记。尽管后来退了，但每年七月的党员集训，他总是风雨无阻地去参加。岳父住在一个叫水连坪的地方，在山的半腰里，而他们集训的地点却在山脚下的乡政府里。因此我常常见到的情景是，每天早晨吃完早饭他就从家里出来朝下面的乡政府走去，晚上集训会结束以后，他才从那面半坡上慢慢地朝家里走来。此时，太阳已经落山，岳父披了一身的霞光，就仿佛他从某个灿烂的处所里走出来一样，那样的风光迷人。回到家，他自然累出一身汗。当他在四合院的椅子上休息时，舅兄们的讥笑与嘲讽就如潮水涌上了他。他们问他学习一天，乡政府给他发了多少工资，或者直接嘲笑他，问他参加这样的学习到底有什么意思。耽误这样的工，还不如坐在家里找人聊天。这么嘲笑的时候，舅兄们脸上的讥笑宛如黄土一般厚实。而每每这个时候，岳父也不与他们争论，只是说你们不懂。这么说的时候，他的脸上堆满了厚厚的一层愠怒，一如堆上厚厚的一层青苔。不愉快的神情，就如同青枝绿叶那样明明白白的，展现在我们的眼前。

当他和我单独相处的时候，他内心的不满就暴露出来。他说他不明白，现在的人怎么就把钱看得那么重，什么事都要算得明明白白才行。他表明他的观点，说人把钱看得太重，什么事也办不了，办不成。为了让我相信他说的话，他举例说，他们那个时候无论办什么事情，从来都不是把钱放在第一位，而是先把事情办好。先把事情办好了，无需谈钱，自然就有了钱。并且他还强调他的理由，说人不能钻在钱眼里，人的铜臭气太浓了，就会失去做人的底线。和我这么说时，他脸上的神情，依旧不太好，一如阴天，一副即将下雨的样子。我当然同意岳父的观点，所以我们每一次的交谈都十分愉快。每次谈完话，他脸上的神情就彻底地翻了牌，由阴天变成了晴天，开心的笑容宛若鲜花那样，在他布满皱纹的脸上绽放开来。

岳父有关心国家大事的习惯，尽管眼睛花了，读书看报有些不方便，但他在门前安装了一个广播，每天都一边做着事，一边关心着国家大事。每当我再次到他家的时候，他就和我一起谈起了国际国内的形势，对当前的形势了若指掌，谈起来滔滔不绝。而令他最高兴的，则是在广播里听到由我写的新闻稿。所以他对我工作地方的情况，也几乎是一清二楚。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我的内心里就对岳父产生了无以言说的崇敬之情。正如他所说，人的价值，并不是用钱可以衡量的。人活着，得有精神寄托，得有信念支撑，否则，人和动物之间还有什么区别呢？

然而遗憾的是，岳父的遗憾成了永久的遗憾，他和所有人一样，无力改变这个现实世界，就连自己儿子的观点都没法改变。时间一往无前，就在岳父离开我们的这几十年里，情况依旧没有发生任何改变，金钱在不少情况下仍然成为衡量价值的标准。奉献、无私、高尚成为了稀有之物。所以，我和我的岳父一样，也对这个现实世界充满了遗憾。我不知道这个情况什么时候才能发生彻底改变。如果有一天，我们这个世界能够像岳父所期望的那样，人们不再做金钱的奴隶，这个世界一定会变得像童话一般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