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说似的岳母

在如今许多人看来，我的岳母就像一个传说。她在年迈瘫痪中的自强自尊，在默默奉献中的大爱情怀，在女儿出嫁时的达观态度，都让人惊叹不已。

岳母出生于豫南伏牛山区的一个小村庄。名字虽叫“余文秀”，却连一个字都不认识。她在旧社会缠足，缠了一半又放开了，脚已有些畸形，干农活比较吃力。

她把膝下的二男三女带大成人后，还一直帮助儿女们照看孩子，洗衣做饭。有一次，从柴堆里抽取烧火用的木柴，用力过猛，一下子蹲坐到了地上，腰椎压缩性骨折。当时她强忍着疼痛，吃止痛片，贴农村的膏药，慢慢不疼了。但半年后，骨折处隐患爆发了，下肢不能站立，彻底瘫痪了。这一年，她84岁。

我和妻子把岳母接到郑州来诊治。医生说，年龄太大，没法治了。她断断续续在我家住了两年多。虽然瘫痪，但她坚持尽量自理，能不麻烦别人就不麻烦别人。吃饭时，她总是先把轮椅锁定，然后双手撑着从床上挪到轮椅上，来到餐桌旁；吃完饭，回到床边，再用双手撑着坐到床上。开始时，我多次试图把她从轮椅抱到床上，她坚决不让。大小便问题是瘫痪病人的难题，不少病榻伺候的儿女都不堪其苦。岳母却每次都是用双手支撑着病体，侧身自己解决，从来不让我们帮忙。我们在家时，她会

让我们把便盆及时倒掉。我们不在家时，她居然坐着轮椅，自己把便盆拿到卫生间处理干净。为了少拖累儿女，瘫痪的她，主动在床上做支撑练习，努力锻炼臂力，很快就能支撑起自己的身体。而且，每天多次做蹬腿运动，按摩腿部，每天两次拍手各半小时，促使血液流通。她说：“我身体强一点，你们就少受点累。”

为了避免长期卧床身上产生难闻的气味，80多岁的她，每天早上都用冷水把全身擦拭一遍，一年四季从不间断。冬天在郑州有暖气还好一点，但即使回到农村天寒地冻，她依然坚持不断。一头白发每天也都梳得溜光，然后别上女儿给她买的发卡。遇有我们的朋友或同事来看望，她还会把自己最好的衣服穿上，坐着轮椅出来相见交谈，满口都是感谢的话语。

虽已年近九旬，但她耳朵不聋，戴上花镜还能穿针引线。她先后给我家缝制了五个空调罩，针脚细密，线路很直。还用广告页纸做扇面，用一次性筷子做扇把，做成了两把手摇扇子。仔细一看，鸭梨形和心形的扇面，很对称，很美观。

有时我们夫妻工作忙，中午回不了家，正在备战高考的儿子严重缺觉，午休该起床时，我们打电话有时也叫不醒他。岳母便主动承担起了叫外孙起床的任务，我们教她认闹钟，她很快就能准确说出闹钟上

数字代表的时间。她让我们安心午休，自己一个中午都坐在轮椅上盯着钟表，到时间就叫醒外孙，使他从来没有迟到。

平时我们上班，怕老人独自在家发生什么意外，就教她使用手机。我先把妻子的手机号码拨过去，然后告诉她，如果有事就按绿色的键。有一天，我们有事在外面耽搁了，妻子的手机突然响起，一看是岳母的号码，我们吓了一大跳，不知发生了什么情况。谁知她在电话里焦急地问：“天这么黑了，你们还没有回来，不是出啥事了吧？”老人家心里总是装着别人，唯独没有她自己。

妻子清楚地记得，小时候在乡下，吃的是红薯面窝头，只有过年时才能吃上******馒头。她发现，母亲吃的白馒头不一样，竟然是用白玉米面做成的。平时做一些好吃的，母亲也总是看着孩子们和丈夫吃，自己舍不得吃一口。如今，岳母还时常讲过去年代的事情，讲吃不饱穿不暖的日子，她总会感叹：“现在的生活真是掉进了蜜糖罐里，要好好珍惜啊！”

岳母时常会问我一些她在广播里听不懂的问题，比如，地球怎么会是圆的？“城镇化”是啥意思？“金融危机”是咋回事？我用最通俗的话给她解释，她听得津津有味，我能看到她听懂后脸上流露出的喜悦。所以，平时谈话和与来人交谈时，她时不时会

用一些时髦的新词，根本不像是从一个80多岁的瘫痪老太太嘴里说出来的。

每当晚饭后，我都会给她讲笑话，讲傻女婿的故事，讲鹦鹉系列故事等等。她听得很认真，笑得很开心，有时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出来了。笑过之后，还能评论一番，有些话让我这个大学教授都感到惊奇。

岳母把最怜爱的小女儿嫁给我这个山村穷小子的态度，让我无比感激。当时，她没有向我家要房，要车，哪怕是一辆自行车，就连农村风俗中最起码的彩礼都一分没要。我们两家虽然只相距200多里地，但我的父母没有正式登过她家的门，她家也没有去我家相亲。连一场热闹的婚礼都没举办，我和妻子悄悄选择了旅行结婚。妻子后来告诉我，岳母为此承受着农村风俗的巨大压力，不断有亲戚朋友抱怨说，怎么不声不响就把闺女嫁了？她说：“只要孩子们过得好，这些规矩不用太在乎。”她反复教育妻子：只要找的人好，正干，不要向婆家要这要那；好男不吃分家饭，好女不穿嫁时衣。

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在我心目中，岳母与我的亲生母亲一样，是春天的阳光，闪耀着穿越千古的人性光辉。我要用百倍的孝心、切实的行动，去报答我心中的“天下第一好岳母”，让她并不健康的晚年过得更加幸福，更加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