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蛋里的岁月

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农村土地贫瘠，农民们一年到头在田里辛苦劳作也无法解决温饱问题。那时也没有赚钱门路。所有的生活开支全靠家里的几只鸡。当时鸡是每家最宝贵的财富。家里的油盐酱醋，我们用的铅笔本子，奶奶们的针头线脑全指望鸡屁股。只有鸡下了蛋，拿去卖了钱，才能换回家里的这些开销。如果家里的鸡不巧丢了或者死了，就如同你存钱的银行倒闭了，立刻断了现金来源，发生家庭经济危机。

在我童年的记忆里，我们家也有几只鸡，那是奶奶的宝贝。鸡下的蛋一个都舍不得吃，奶奶都小心地收起来，放在门后的一个小罐里，等到攒满一罐，听到外面“收—鸡—蛋—喽”的吆喝声，奶奶就会高高兴兴地拿出那些带着希望和重托的鸡蛋，经过和小商贩的一番讨价还价，换回几张钞票，那几张零零碎碎的钞票点燃了我家艰苦岁月里希望的灯火。

收鸡蛋是当时很常见的一种职业。一般都是三四十岁的中年人，骑一辆二八式的加重自行车。车后挂两个铁焊的框子，里面放很多麦秸。收满一层鸡蛋，铺一层麦秸，以防止山路颠簸，震碎了鸡蛋。

一次村里来了一个骑摩托车收鸡蛋的人。二三十岁，穿着时尚，谈吐不凡。他说他是城里的工人，利用业余时间下乡赚点外快。那时摩托车是稀罕物，在这偏远的小山村更是难得一见。一会儿便聚拢了很多人。那些调皮的小孩这个摁摁喇叭，那个爬上去坐坐，他也不恼，还亲切地和乡亲们拉起了家常，给大家讲城里的新鲜事。有来卖鸡蛋的，只见他麻利地过完秤，然后从兜里掏出一个长方形的东西（后来才知道是计算器），摁了几下便报出了鸡蛋的价钱，这个新奇的玩意儿又把大家吸引了，因为以前来收鸡蛋的，总要算上半天才能给出答案，而且后面的分分厘厘往往被忽略不计。他的热情和新潮的做生意方法，很快征服了淳朴的乡亲们，往往在一个小时左右的时间里他便能收上满满两大筐。走的时候，乡亲们还不忘叮嘱道：“过几天再来啊，鸡蛋我们都给你攒着。”自此，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成了我们这个村主要的“收购商。”每隔一个星期左右，他便会骑着摩托车来一趟，满载而归。而那些骑自行车的流动收购者，生意便清淡了很多。

那些普通的鸡蛋，在那清贫艰难的岁月里给了父辈们生活的希望，那些游走在乡间的小商小贩，也用鸡蛋交换出自己的人生梦想。那些伴我长大的熟悉叫卖声，总会在不经意之中闯进我的记忆，让我想起清贫而温馨的童年时光，想起那段回味悠长的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