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的味道

腊月是有味道的，首先是美食流连的韵意深长。它在通向年关的时光通道上，那种舌尖上的精彩与丰富，弥漫在空气中，也以物质的充盈与富有形式闯进了我们精神的世界。小时候的老家腊月，我们渴望着能吃得肚圆嘴上流油，味蕾舒畅而得意扬扬。在腊月，千家万户都有许多让人馋得直流口水的美食手艺，把腊月时光烘托得令人神往，比如蒸煮的米糕、烧烤的羊肉、油炸的食物、煎炒的香肠……在每一个喷香的细节里感受生活的芬芳，在每一口欲望的口福中品味奥妙无穷的生存情趣。我们品尝出锅的熏鱼，享受腊肉、腊鸡、腊鸭、腊鹅……腊月的味道在腊味美食里喷香可口，即使在贫困苦涩的年代，幸福的感觉也似水流年。

腊月弥漫着年俗风情，它以年的名义而充满生命和生活的意味，在许多腊月的民事里，都显示出腊月是一个盛开民俗的月份。民俗抵达千家万户，也穿越千山万水，将中国最珍贵的节气糅合成生活的绮丽风光——赶制新衣，打扫阳尘，吃腊八粥，还有回乡、腌菜、祭祀、爆竹、春联、除夕……腊月就像初八习惯吃素饺子的味道一样，年年如旧，不绝如缕。它更像小时候母亲在腊八用文火精心熬制的八宝粥，掺杂着五谷杂粮的喜悦与滋味，红豆、豇豆、豌豆、绿豆、芸豆、花生、栗子、大米、小米、红枣……熬出的粥香糯怡心，让我想象未来生活的红火，体会岁月燃烧的激情与希望。

腊月的味道更是一种亲情暖意。在外漂泊的游子远眺故乡腊月的风景，村头老槐树下的白发老母亲，拄着拐杖迎接回乡探亲的子孙儿女。多情的女人痴痴地朝窗外张望在外一年艰辛务工的丈夫，希望他返乡的身影突然出现在眼际。腊月里的伫望是亲情融融的味道，它在亲人归来之后，兄弟姐妹其乐融融，围着炉火的笑声泛起阵阵涟漪的热闹，往日咸涩的泪水悄然消逝，腊月的时光让人心跳，也让人心驰神往，天伦之乐让凛冽的寒冬增添暖色，使游荡的心灵得到如春的慰藉。

我时常在腊月感受到它是一种岁月悠悠的风情，在腊味腌制的工艺里，时光流淌在味蕾上的安然，表达了中国人心灵渴望的深度与期待。那新鲜的鱼肉，以及它们的腌制物，高挂在阳台上，或者挂在阳光下的树梢上，日子便像怀了春一样欣然绽放，带着腊味中永不褪色的记忆芳香，就像永远忙碌的母亲，她在太阳下踮脚挂晒所有的腊味，母亲腌制出的鱼肉绝对没有原始的腥味，淡淡的肉香味，是母亲在腊月里追求的生命主题，一家人处处可闻的生活幸福在空气中荡漾起来，变得柔软而清香。在腊月，我想象着在一列一列火车的轰鸣中离故乡一步一步接近的人儿，想象飞鸟归巢，野花在风中舞蹈，想象虚掩柴门里透出的火光。腊月是季节悠悠的步伐，也是情感堆积发酵的温床，更是故乡燃烧的希望，往事如烟，当除夕夜鞭炮齐鸣的时候，这是腊月辉煌诗意的高潮，让腊月的味道鲜花般绽放。

腊月的味道是文化芬芳，是“中国红”的引人入胜。红彩绸的欣喜，红鞭炮的热闹，红灯笼的吉祥，红福字的安详，红春联的大吉大利……即使我们在霓虹闪烁的城市高楼里，我们的内心仍然体会着腊月尘烟中的安闲与喜庆，体验到亲情远隔千山万水的珍贵与温暖。腊月是故乡的味道，是一坛久泡香脆的腌白菜，是母亲笑容盛开，是挂满房梁屋檐的腊肉、肥鹅、香肠、鲤鱼、红辣椒……腊月羞红的往事融进我们骨髓中，它的本质是欣喜快乐，召唤丰衣足食，渴望温暖春阳，无论在沃野乡村，还是在城市人流，像一幅幅风俗画，热热闹闹，欢欢喜喜。腊月的味道是熏醉中的沉醉，像坛香醇延绵的老酒，像北方的红兜肚里显出的热情，像热腾腾的粉蒸肉、回锅肉、血旺汤，像母亲坐在灶屋里的矮凳上不停地往灶膛里添柴块，火光映红了她的脸，也映红了我们的生活和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