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的年

由于工作的关系，我今年不能回老家过年了。年关将至，老家的年味在我的脑海里越来越浓，我的思绪也再一次飘回到了去年的那场山雪中。

那时的我归心似箭，离老远就闻到了家乡的气息，是那种宁静、安详、与世无争的气息，轻轻闭上眼，深吸一口气，胸口满是泥土与大山的芬芳。一颗激动的心早已越过白雪皑皑的山峦，飞到了儿时小伙伴们的欢歌笑语声中，飞到了母亲亲手做的香喷喷的******馍前。

回到家中的院子里，正在啄食的家鸡被我的脚步惊得嘎嘎逃窜，父亲打了声招呼就去喂牛了，母亲问我饿不饿之后便去厨房忙活了。一年没见的弟弟继续看着他的电视，仿佛我不曾回来——这是他从小到大和我打招呼的方式。让我感到惊喜的是，床上被窝里还有一个人：四岁的小外甥女。我逗她说：“叫舅舅。”她腼腆一笑，用被子把头蒙了起来。妹妹和妹夫年前去福建打工了，小孩儿便由她奶奶和外婆轮流照看。不一会儿，母亲就说开饭了。热气腾腾的饭菜摆了一桌，久未见面的一家人在小外甥女的嬉闹声中动起了筷子。窗外的雪越下越大，偶尔还有鞭炮的响声，年味渐浓。

除夕是个很特别的日子。这一天，父亲要劈柴、扫院子，母亲则是剁馅儿、捏皮儿，准备包饺子，我和弟弟的任务就是贴春联和放鞭炮，去年则多了一个任务就是照看小外甥女。贴好了自家的春联，父亲又让我们去帮三奶奶贴春联。三奶奶的儿子、儿媳、孙子都常年在外打工，已经好几年没回家过春节了，她的饮食起居都靠邻里帮着打点。在农村，一个八九十岁的老人如果没有儿女在身边真是件不可想象的事情，《论语》中的“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说的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如今在农村，这样的老人却越来越多。

放完鞭炮，一家人开始吃饺子。母亲说：“每个人都必须吃够两碗或者四碗。”从小到大都是这样，哪怕第二碗或者第四碗里只有两个饺子也行。我常常吃三碗就饱了，于是问母亲：“为什么要再吃一碗？”母亲说：“吃双数好。”除夕的鞭炮和饺子似乎是一种仪式，仪式完了，忙碌了一年的人们才真正从身体和精神上彻底放松了下来，心安理得地享受起过年期间难得的空闲和清静。

入夜的小山村，寒风阵阵，树影婆娑。除夕之夜,城市里往往灯火通明，人声喧闹，而在老家却是那样的静谧，宛若置身世外桃源。山里就那么几户人家，人们互相串门，聊天，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笑容，那是和家人朋友团聚后幸福与满足的笑。一群朋友来找我，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如今在不同的地方生活，只有过年，才能见上一面。于是，几个人，几瓶酒，开始了一场欢聚。伴随着吆五喝六的划拳声，我有种时光倒流的感觉。当年一起掏鸟窝、一起放牛羊的小伙伴就在眼前，那些无忧无虑快乐成长的日子也仿佛伸手可及。

大年初一，一家人都起了个大早。小外甥女吵闹着要穿她妈妈早已为她买好的新衣服。我母亲边哄她边为她穿衣服的样子，一下子把我带到了小时候。

小时候，过年穿新衣是我最大的幸福和期盼。母亲也会在我们除夕夜熟睡的时候把新衣服整整齐齐地摆放在我们的枕头边，然后在大年初一早上用“起来穿新衣服”做诱饵把我们叫醒。穿上新衣服以后，便和小伙伴们一起高高兴兴地挨家挨户去炫耀了。直到有一天，我突然发现，我们的衣服年年新，而父母的衣服却一直不变样，并且到处都是补丁。为此，我还理直气壮地埋怨过父母：“过年不穿新衣服那还叫过年？”随着年龄的增长，我才渐渐明白，在那个缺吃少穿的年代，父母不穿新衣服正是为了让孩子们穿上新衣服。从那时候起，我就下决心过年不再买新衣服了，身上的衣服什么时候穿破了再买新的，这个习惯一直坚持到现在。

看着小外甥女穿上新衣服后蹦蹦跳跳的样子,我忽然感到心酸。毕竟，我和弟弟妹妹小时候的新衣服都是我们的妈妈亲自帮我们穿的，而她却只能由外婆来给她穿新衣服。但仔细想想，在农村，在大年初一早上，不能由妈妈亲手穿上新衣服的小孩又何止她一个。

父亲吃完饺子后便对我说：“回来了就到村里人家里都坐坐，见了小孩都给点压岁钱，也不枉在外面混个人。”这倒是我从来没有想过的事情。每年回来，我都是只是到亲友家里拜访，很少到其余的人家去。当我走到那些乡亲的家中，看到四周熟悉的陈设，看到一张张亲切的面孔，我才恍然明白，幼时的我原本就是这里的常客。那时，我常常不请不来，蹭吃蹭喝。随着年龄的增长，我的眼睛只看着外面世界的精彩，忽略了父老乡亲的厚爱。他们的热情扑面而来，我知道，这份热情是纯粹的，发自内心的，源自从小照看我长大的那份感受，绝对无关身外的标签和符号。其实，我们这个小村子也就12户人家，可我却一晃很多年没有挨家挨户地去串门。当我过完年假要回城的时候，一村子的老少爷们都来送我。那一刻，我感慨万千，乡亲们的要求真的太少，哪怕你只是去他家里转转，只是一句平常的问候，他们就会铭记在心，以自己的方式回报你。我从心底生出愧意来，我的父老乡亲，请原谅我的忘情，请原谅我再一次离去。

“雪落炊烟起，不远闻鸡啼；路人相见笑，家犬摇尾急。”曾经，这片土地就是我的整个世界，而今，我却似乎成了山外来客。山还是那座山，树还是那棵树，变了的是发肤和容颜，不变的是乡音和乡情。我想，距离再远，相隔再久，家乡的人们都会喊着你的乳名笑脸相迎，浓浓的乡音会瞬间融化你心中的寒冷与疲惫。

回城路上，面对春运期间人车的拥挤与喧闹，我淡定了很多。亲情与乡情浸润着我，让我觉得富足而从容。

年味越来越浓，回家看看，让自己的心灵来一次还乡之旅吧，也许你会有很多意想不到的收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