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筐编篓编簸箕

来源:大河网-大河报 来源作者:卞卡 编辑人:荆书剑 发布时间:2015-10-27 15:41:24

在我的家乡,具体到我那个村,很多人都会用荆条、柳条、榆条编箩筐,编笸箩,编篮子,编篓(俗称背篓),编簸箕,编荆笆。这种手艺流传很久了,我小时候尤其盛行,农闲的时候,几乎家家都在编。那时村里流行着一句口头禅:“编筐编篓,养活三口”。

我那个村子地处黄河故道,历史上黄河无数次泛滥。我们那一带地势低洼,漫出的河水排泄不畅,除少部分地势相对高的土地没被淹,大面积土地被水长期浸泡,严重盐碱化。含盐碱的土质,又涩又咸又苦,很难长庄稼,即便精耕细作,禾苗能出土,也会慢慢变黄枯萎。

在这样的环境里生活,拮据之状可想而知。但是,不长庄稼的盐碱地里竟无序地长出了一棵棵红荆,那是一种耐盐碱的根生植物,可能因为黄河水携带大量腐殖质,沉淀的淤泥很肥沃,红荆长得很旺盛。它们先是一根直条,一两年就分蘖成了丛状,一蓬蓬出现在盐碱地里。地里长不成庄稼,红荆的枝条可以编筐编篓编篮子。于是,乡亲们就开始在这方面动脑子。至于起始于何年何月,村里没人能说清楚。

我小的时候,村里人用荆条编织最为红火。但见他们将长硬实的荆条用镰刀刹了,撸去线状的叶梗,摆在地上晾晒,待水分少了,荆条绵软了,便开始编织。我曾看过他们编织的全过程,从盘底到往上收拢,到定型,到锁边沿,技术熟练精到,编出的器物,圆的、长的、扁的,尺寸掌握得当,看起来很顺眼,当然也很适用。他们当时编的多为箩筐、篓(俗称背篓)和篮子。箩筐用的荆条比较粗,很结实,多用来抬土、抬粪,盖房修屋时抬砖瓦;篓,小点的背着割草拾柴火,大点的,或盛草放在槽头,或用泥在里边糊了装粮食;篮子的用途更广,几乎随处可见。还有荆条编的笆,呈半圆形,略带点方,放在农用马车的前后,作为挡头,往地里拉粪,往家里拉易抛撒的庄稼。

村子很古老。可能为了防匪防盗,不知哪朝哪代,绕着村子修了很宽很厚的寨墙,尽管多年来的破坏,已变得残缺不全,当初的概貌仍然可见;同样,大概是想阻拦泛滥北滚的黄河水,连着村寨又筑了一道土堤。寨墙的北侧和土堤两边,落满了随风从黄河滩旋飞来的沙土,村里几家大户人家就在那里栽了许多柳树,不是那种能长高长粗的柳棵,而是成片的柳丛,长到一定程度,可以砍了做盖房的椽子。每年春天,每个柳丛都要发出许多直直的条子,过了夏天,条子变硬实了,就有人刹了搞编织。只要不砍柳棵,柳丛的主人不干涉,这就为编织提供了新的原材料。

柳编的器物主要有磨面时箩面的笸箩,簸粮食的簸箕,女人做针线活用的针线筐,还有盛米面的篮子。相比较而言,柳编工艺要比荆编复杂一些。先要去皮,把绿色的柳条变成白色,编时还要用麻绳将条子勒出沟状的纹络,这样编出的器物即便盛水也不会渗漏。

我村的编织工艺历史悠久,在方圆十几里都很有名。进城读书之前,我总好跟着家人去赶会,在会上,凡我村人所卖的编织物,荆编的或柳编的,都受到青睐,能很快卖完。这样的情形持续到农业合作化,土地集体耕种了,劳动记工分,很少再有人去编筐编篓编簸箕了。

时间推移到上世纪80年代,春种秋收逐渐能用农机替代,解放了劳动力,村民有了更多闲暇空间,有人想到了编织这个传统行当。令人欣慰的是,健在的花甲或古稀老人对编织仍怀有浓重兴趣,愿重操旧业,把技术传给年轻人。盐碱地消失,不再有红荆,不能耕种的地块上有人栽植了白腊棵,一丛丛白腊棵抽出的枝条很适宜编织,加之随处可取的柳条、榆条、桑条,编筐编篓编簸箕的营生又在村里闹嚷嚷地开始了。据村人说,初拾这种传统工艺时,担心随着时代变迁,人们的消费观念发生很大变化,塑料编织物五花八门,怕用枝条编出的东西卖不掉。没想到的是,那些农家常用的器物依然受到欢迎,这使他们很受鼓舞。为了适应市场,他们研究琢磨,同时到集市和商场调研,编织的器物由粗放到精致,甚至编出了花样,不但适用,还具欣赏性,比如编的花篮、水果篮和食品托盘等,样式新颖,有的还在上面编了图案,涂了颜色,很快就有花店、水果店和餐馆前来订货……

一段时间以来,“乡愁”一词被屡屡提及。这是一种情结,是对过往生活中美好事物的怀念与眷恋,饱含着难以割舍的情愫。据村中曾经的庙宇碑文留下的残缺文字,以及一代代人的口头传说,我那个村子从初祖搭庵而居,迄今已有七百多年历史,在这漫长的过程中,书写了一部藏于村人记忆中的多元而斑驳的村史,编筐编篓编簸箕,无疑是其中之一页。今天,他们重新操持编织这个传统工艺,并在继承中求新求变,这其实就是对“乡愁”的一种诠释,更是对来日生活更加美好的憧憬与期盼。

卞卡,作家卞光兴,河南原阳人。1964年开始发表作品。历任《奔流》文学月刊编辑、小说散文组组长,《莽原》杂志副主编,《散文选刊》主编、编审。河南省文联第四届委员,河南省散文学会常务副会长,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主要作品有报告文学《火红的英雄花》、散文集《采桑女》、诗歌《寄山乡邮递员》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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