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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云老师《戏曲艺术散论》出版散记

来源:河南戏曲 来源作者:贺宝林 编辑人:李 燕 发布时间:2021-11-02 16:28:34


本文作者贺宝林与罗云合影

罗云老师是我的同事,也是我尊重的前辈,更是河南文化艺术界公认的元老级人物,几十年来由他执导的100多个剧目,早已家喻户晓,广为流传。俗话说近水楼台先得“月”,何况我守着的罗云老师本来就是一颗“太阳”,遗憾的是,我刚到单位的前几年“不务正业”,经常被上级主管部门借调,错失了向罗老师学习的大好机会。我到单位后的第四年,罗老师就退休了,之后我们每年也只是偶尔能见上一面。但我知道罗老师一直在艺术王国里辛勤耕耘,不时听到由他导演的大作出现,所以对他一直心存敬仰和倾慕。

第一次和罗老师近距离地接触是2004年的春天。那时,单位为了让我们那批新进的年轻人快速成长,要求我们至少每周集中观摩学习一次。有一天,单位组织观摩罗老师为台湾豫剧团导演的《武后与婉儿》,并邀请他给我们现场授课。记得那次罗老师穿一身笔挺的西服,脚上的皮鞋明光程亮,洁白的衬衣分外醒目,头发微卷,不长不短,目光如炬,炯炯有神,好一幅艺术家的派头。当时我就在心里暗暗思忖,你看人家罗老师这身打扮,一看就知是一个十分讲究的人!

看完戏后,罗老师开始讲解他对整个戏的导演构思以及在台湾引起的反响,他的讲解实在太精彩了,让我们那些刚刚接触戏剧的年轻人大开眼界,他不仅讲授了戏剧导演方面的知识,还讲授了戏剧美学、戏剧创作、戏剧欣赏等方面的知识,以及当时的戏剧发展现状。让我震惊的是,当罗老师讲到关于戏剧的某一个话题时,比如程式在戏剧表演中的地位,比如情感对塑造人物的作用,他总能随口说出古今中外的大家就这一话题的深刻论述和独到见解,从他的讲解中,我第一次知道了张庚、郭汉城、阿甲、马少波等戏剧大家。可以说,我人生关于戏剧的第一课就是罗老师给我上的,从他滔滔不绝、绘声绘色的讲解中,我体会到了戏剧艺术的博大精深,更感受到了罗老师对戏剧事业的那份执著和热爱。

第一次和罗老师长时间地相处,是2009年河南省文化厅举办第二届河南省县(区)级戏剧大赛,罗老师是评委,我去做服务工作。评委要到参赛的县(市)现场看戏现场打分,他们不仅要经受一天换一个地方的长途奔波,而且要不停地看相关材料,每天晚上还要坐在剧场里静静地看两个多小时的戏,然后再给每个演员打分,所以一路下来非常辛苦。当时罗老师已经退休,但一路上我却感到他非常忙碌,每次走进他的房间给他送评审材料时,他几乎都是在伏案工作,从来没有听到他房间里的电视机响过。后来才知道,罗老师是在写导演阐述,在写评论文章,在做理论研究……当时我就想,到了这种份上,而且已是60多岁的人了,还用得着这么忙碌吗,人老了咋就不知道享受呢!

可一路下来,罗老师彻底改变了我对他的印象,他不是不知道享受,而是他太爱戏剧事业了。不论是在工作期间,还是行驶在路上,他几乎句句不离本行,谈的都是和戏剧有关的内容。当时,各地文化部门都会在比赛间隙,带领评委们看一看当地的文化遗迹,比如周口的关帝庙、唐河的泗洲寺塔、安阳的马氏庄园等。每到一处,罗老师都会认真地听当地人的介绍和讲解员的讲解,时而还拿出随身携带的本子做些记录,可以看出他的脑子一直在思考。特别是遇到与戏剧有关的知识,罗老师更是穷追不舍,一定要问个明白。至此,我才恍然大悟,罗老师渊博的知识就是这样获取的,他是把点滴的时间都用来研究学问。


真正和罗老师深入接触,是缘于帮他出版这本《戏曲艺术散论》。为了解他的资料,去年冬天我第一次到他家里。罗老师家里收拾得非常整洁,尤其是他的资料,不仅完备而且保存规范,简直像现代化的图书馆一样,说到哪个材料,随手就可从书架上拿下来。特别是他保存的有关艺术大师申凤梅的资料,可以说很多都是珍贵的历史档案。罗老师一生与申凤梅大师合作三十年,曾为申大师排过20多个剧目,所以他保存的资料不仅都是第一手的,而且很多都是唯一的。罗老师这种细心谨严的做法,不仅反映了他明确的“存史”意识,更反映了他对艺术的敬畏,对前辈的敬仰。当罗老师拿着资料给我讲述其背后的一件件故事时,他是那样的动情,那样的沉醉,可以看出来,他对过往历史的怀念,对大师的崇敬,更能够感受到他从事戏剧艺术的快乐。

临走时罗老师给了我一些资料,并执意留下我一起吃饭。当我们走出他的家门时,他非要帮我提包,作为晚辈,我如何受得起这份“关爱”,我应该给他提包才是,何况那些东西并没有什么重量,对一个年轻人来说根本不算什么负担。可我却争不过他,在再三的推让之后,最后他还是执意要帮我提着资料。那一刻我是多么的幸福,有罗老师这样大的导演帮我提东西,我能不幸福吗!然后我们到了一个很有特色的火锅店吃饭,飘香的鲜汤,新鲜的羊肉,我和罗老师边吃边说,谈历史,谈艺术,谈我们初次促膝畅谈的感受,真是好不惬意!吃饭期间,罗老师不停地给我夹菜,以至最后我盘子里的菜就没有吃完,还“害”得我撑了半晌。分别后我就一直在想,都说罗老师是一个近于苛刻的严厉导演,今天我咋一点也没有感觉到他的威严呢,从他的一言一行中,反而处处感觉他是那样的和谐可亲,处处感受到他对晚辈的关爱呵护,谁说“严厉”的导演不会“温柔”呢,我就不信这个“邪”。

罗老师分五批给我发了近200篇文章,包括他近年来写的导演阐述、人物评论、理论文章及别人写他的文章。由于工作忙,我只能在晚上校对,每遇到问题时,我就会给他打电话咨询。不论我多晚打电话,他的手机总是很快就接通,我一问就知道他仍然在工作,要么在整理创作年表,要么在给文章分类做注……可以感受到,他为了此书能顺利出版也在起早贪黑地忙碌着。我每校对完一批就会请他到单位来,我们面对面地进行沟通协商。有一次,我们约定九点钟在单位见面,不巧那天天一亮就开始下大雨,我送完孩子到办公室一壶水还没有烧开,罗老师就撑着伞也到了,我一看表才八点三刻。看着他被雨水打湿的花白头发,我内心不由地升起几分酸楚的感觉,他对时间是那么的守时,对事情是那么的认真,没有感到他有一丝的敷衍,一丝的懈怠。我想,一个人不论是自己的事情,还是别人的事情,如果都有这种只争朝夕的态度,那就没有做不好的。

我和罗老师每一次修改稿子,他都会搬一把椅子坐在我的身边,然后我指着电脑对存疑的地方向他一一说明,然后我们再一字一句地进行斟酌。令我感动的是,罗老师从来没有摆他大导演的架子,而总是谦虚得像个学生,即便是我们的看法不统一的时候,他也总会充分尊重我的意见。当时我就想,这就是大师的风范,他越是谦虚越是让我对他更加敬重。有时,为了选择一个最恰当的词语,我们会商量半天,直到都满意为止。有一次,我们早上八点多开始修改,中午一分钟也没休息,一直改到下午五点,当我们从电脑前站起来时,我就感到腰酸背疼,可想而知,对于年近古稀之年的罗老师来说,又何尝不是一次艰辛的劳动。可他没有叫一声苦,反而依然那么精神矍铄,谈笑风生,我在心里暗暗佩服,这真是几十年修炼的硬功啊,因为我知道他肯定比我还累!


在编校书稿的过程中,我有幸看到了罗老师几十年来所写的各种文章的手稿,有的已经将近四十年。他的手稿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不管长短,页面都是干干净净,字迹都是工工整整,从几百字的随笔杂谈到一万多字的导演阐述,莫不如此。如1980年他为周口地区戏曲人才导演班所写的讲课稿就达13000多字,但通篇下来几乎没有修改的痕迹,而且工整得就像今天用电脑打印的稿件一样。可以想象,在没有电脑的年代,要完成一篇如此规模宏达的文章,而且要写得如此的工整干净,需要他付出多少的心血。在和罗老师的深入交流中发现,他每执导一个戏就要认真地写一篇导演阐述,不管是省级剧团还是基层剧团,不管是公办剧团还是民营剧团,也不管是他在精力充沛的盛年还是在年过花甲的老年,他统统一视同仁。这让我常常禁不住发出感叹,罗老师完全是凭着勤奋和毅力,让滴滴的水珠汇成了奔腾的江河,从一个个文字写成了煌煌的巨著。联想到今天那些四处找枪手写文章的年轻的演职人员,他们缺少的正是罗老师的这种钻劲和韧劲,罗老师是他们当之无愧的学习的楷模。

罗老师的文笔非常流畅,字里行间充满了真情与豪气,有的文章一看标题就可感受到文章的气势,如《高歌吐气作长虹》、《留得丹青映朝霞》等,都写得大气磅礴,激情满怀,读这些文章就像欣赏他本人一样干净利落,英武潇洒。罗老师是一个有知识也有见识的艺术家,他为了在二度创作中丰富剧目的内容,提升剧目的质量,总是广泛地去研究和剧目有关的背景资料,如《舌战群儒》、《明镜记》、《慈禧与珍妃》等剧目的导演阐述,就很有理论深度和文化内涵,他既是在讲艺术又是在讲历史,在把握整个舞台调度的同时,无不渗透着他对历史的深刻思考,从而带领观众走进历史的深处,让观众听到了历史长河中那惊涛拍岸的回响。而且,当他讲到一个剧目时如《玉堂春》、《桃花扇》等,他既能从历时性上讲述这个剧目发展演变的过程,又能从共时性上讲述全国各个剧种排演这个剧目的不同艺术呈现,显示出他广博的基础知识、精准的专业知识和深厚的理论素养,他完全可以称得上一个学者型的导演。

当编校完罗老师所有的文章之后,我便有了一个深刻的感受:他的这些文章绝不是为写而写,更不是为了去炫耀辞藻,他完全是为了传承民族的文化而写,完全是为了促进艺术的发展而写。他或是为了排演剧目的需要,如他写的大量的导演阐述;或是为了提高演员的表演水平,如他写的专业性极强的理论文章;或是为了总结艺术的发展经验,如他写的大量的评论;或是为了弘扬伟大的艺术精神,如他对前辈艺术大师的回忆。精神在戏内,功夫在戏外,罗老师在艺术上的广收博采、融会贯通,都是为了提升戏曲的表现能力,为了能够不断打造出观众喜爱的精品剧目。正如涓涓的细流最后汇成了浩瀚的海洋,罗老师在各个方面所做的探索和努力,最后都集中体现在了他的舞台导演上。就艺术手法和艺术呈现而言,罗老师是一个“本色”的戏曲导演,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他始终遵循戏曲艺术的美学原则,坚持以少胜多、以简代繁,追求舞台的空灵,重视程式的运用,为演员提供充分的表演空间。同时,他还注重对地方文化元素的提炼,并巧妙地融入到舞台的艺术呈现之中,从而保持和强化剧种的地方特色。这种艺术追求,对今天戏曲创作中的泛剧种化倾向无疑是一种有力的纠偏。

罗老师8岁进入剧团,至今已经整整工作了60年。上世纪60年代初期,不到20岁的他就开始担当大任,为著名越调艺术大师申凤梅导戏,在他们的共同努力下,越调由一个不起眼的地方小戏一跃变成了闻名全国的大剧种,并受到党和国家领导人的多次接见,就这一点来说,罗老师就功莫大焉。几十年来,罗老师的工作单位虽然换了几个,但他始终只专心做一件事情,那就是导戏,从上世纪60年代的《古城春晓》到80年代的《明镜记》,再到刚刚执导的豫剧《韩玉娘》、《玉堂春》,他先后为十几个剧种导演了160多部大戏,他导戏的时间之久、数量之多、区域之广、成就之大、传播之远,在河南很少有人能和他相比。可以说,罗老师代表了一个时代,因为当一个人的成长足迹和一段历史紧密地联系在一起时,他就成了历史的见证。罗老师所导的一百多个剧目,无疑是戏曲发展的有力佐证,从这些剧目中我们可以清晰地看到戏曲发展的历程以及我们民族前进的脚步,在那唱念做打之中,不仅演绎了芸芸众生的悲欢离合,更闪烁着一个民族奋发图强的复兴之梦。

《戏曲艺术散论》是罗老师出版的第二部专著,书中的文章大部分是他2002年出版《艺耕集》之后所写。全书近700个页码,约50万字,我们可以看出罗老师这12年是奋斗的12年,也是收获的12年,尽管这12年他从年近花甲到了年近古稀。“仰之弥高,钻之弥坚”,我相信罗老师对戏曲艺术的执著探索不会停止,因此我对他说:“等你80岁时,我再帮你出第三部……”

(本文收入2014年河南人民出版社出版的《戏曲艺术散论》(下卷)罗云著附录561页)

(作者贺宝林系河南省文化艺术研究院青年戏剧评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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