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牡丹烧饼

来源:中原网-郑州日报 来源作者:李培俊 编辑人:荆书剑 发布时间:2013-06-18 16:02:59

我喜欢吃烧饼,是小时候养成的毛病,换句话说,是小巷里那个打烧饼的给惯出来的。听我妈说,我小时候特爱哭,哭起来没头没尾,没完没了,从早上哭到中午,再从午后哭到天黑,第二天接着再哭。没什么缘故,就是爱哭。我妈说,那天,她抱着八个月大的我上街,走到烧饼炉那儿,正哭得泪儿巴巴的我,突然就不哭了,小眼珠扑闪几下,盯着筐里的烧饼,口水一嘟噜一嘟噜的。

打烧饼的塞给我一个烧饼,面手在我头上摸出一片白。说,小家伙,想吃烧饼了,是吧?

从此我再没无缘无故哭过。

打烧饼的男人姓鲁,大家叫他小鲁。那时小鲁年轻,二十五六岁,生得高高大大,方脸,眉眼间挂着一抹宽厚的笑意。无论寒暑冬夏,小鲁的烧饼炉旺旺的,火苗从黄泥圈里蹿出来,把小鲁的脸舔得金红金红。小鲁把面倒进发面盆,兑上水,揉得筋筋道道,在案板上揪成一个个面团,再擀成圆形的面饼。上炉前,小鲁取出个木制模子,在面饼上按一下,面饼上便有了一朵牡丹花,两边两片小叶,很是好看。

烧饼烤好,一股香气蹿出来,在晨空中弥漫飘荡,染香了整条小巷。

我们那茬孩子早餐不在家吃,向家长要两毛钱,奔了小鲁的烧饼炉。我们交代小鲁,叔叔,多给我放点香油啊。小鲁便笑了,答应说,好,好,咱多放些香油。有时,他还真就往面饼里滴了一滴香油。我们也笑,占了多大便宜似的。

到了10点,买烧饼的高峰过去,小鲁擦一把额头上的汗水,在一条粗木板凳上坐下来,取出个黑不溜秋的茶壶,仰了头,闭了眼,啾一口、啾一口喝茶,一副怡然自得的样子。

小鲁的烧饼火候掌握得很好,背面烙,正面烤,焦黄酥脆,牡丹花凸起来了,叶子凸起来了,真花一样在烧饼上显现出来,单是看,就十分养眼。

可那天,小鲁却把烧饼烤煳了。他没远去,就在烧饼炉前站着,望天上的云彩。云彩是灰色,小鲁的脸色也和云彩一样灰。炉子里冒出黑烟了,小鲁才猛醒过来,忙拿铁钳去夹烧饼,夹起一个焦黑的烧饼,啪一声,扔到路边水沟里,再夹一个,啪一声,又扔到水沟里。一边扔一边说:打烧饼的咋了?打烧饼就低人一等?真是的!你看不上我,我还看不上你呢!听大人说,小鲁的对象嫌他,和他吹了。

后来,小鲁的烧饼炉旁边多了个汤锅,卖绿豆面丸子,来买烧饼的人更多了,盛碗酸辣咸香的丸子汤,把烧饼掰进去泡了,撒上香菜末,吃出一头细汗。卖丸子的是个姑娘,模样很是耐看,经开百货店的大妈撮合,丸子姑娘嫁给了烧饼小鲁,日子过得相当滋润。

后来,小鲁就成了老鲁,腰弯了,背驼了,脸上沟壑纵横,皱纹满布,显得更加慈眉善目。老鲁一双儿女都出息了,一个在北京某个部委工作,一个在深圳当白领。巷子里的人说,这双儿女是老鲁打烧饼供出来的。

过年时,深圳的儿子开着一辆明光黑亮的轿车回来,要接老鲁去享福。得知老鲁要走,一巷人都哭了,拥到老鲁家,都说,你走了,我们去哪吃烧饼。可老鲁还是走了,儿子把他塞进轿车,呜一声开出了小巷。

老鲁一走,小巷就空了,寂了,心像被谁掰掉一块,经过烧饼炉那儿,都要朝那儿看看,长长叹一口气。

没过几天,烧饼炉又原地支了起来,老鲁像从天上掉下来一般,把个小巷轰动了。相熟的街坊就问老鲁,你不是去儿子那儿享福了,咋又回来了呢?老鲁笑笑,说,那福咱享不了,那么高的楼,上不着天,下不着地,把我憋疯了,哪有打烧饼自在。

一巷人都围到老鲁的烧饼炉前,看老鲁生火,看老鲁和面,看老鲁擀面饼,看老鲁压牡丹花。孩子们上学的时候,孩子们叽叽喳喳围了一圈。鲁爷爷,多给我放点香油啊。老鲁笑笑说,行行,咱多放点香油。老鲁掂起油瓶,果真就往面饼里滴了香油,滴得还挺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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