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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凤梅的艺术生涯

来源:河南省艺术研究院 来源作者:罗云 编辑人:李 燕 发布时间:2021-10-26 09:56:45

申凤梅在越调《智收姜维》饰演诸葛亮(右)

申凤梅出生于1927年12月22日,1938年入科学戏,1995年7月20日仙逝。她在红氍毹上为越调艺术事业的发展进行孜孜不倦的奋斗与辛勤耕耘,历经57个艺术春秋。曾先后在传统戏、现代戏、新编古装戏 200 多个剧目中分别扮演过生、旦、净、且各种行当、各种年龄、各种身份的角色,塑造了各色各样性格迥异众多的舞台艺术形象。尤其成功地把政治家、军事家、一代贤相诸葛亮刻画得细致入微、栩栩如生,以“活诸葛”的美誉著称剧坛,闻名遐迩,影响深远。形成博大精深独树一帜的“申派”艺术,在越调历史上树起了一座艺术丰碑。

申凤梅艺绝而德高,始终保持着平民意识和常人心态,乐观向上,平易近人,热情宽厚。在她的生命细胞里注入的是一位艺术家对人民、对党的赤城和纯真。舞台是她的生存环境,观众是她的生存条件,她是在舞台与观众之间燃烧着生命之火,发出光和热。她的足迹遍布长城内外、大江南北,城市、乡村、矿山、边疆,都留下了她优美的唱腔。申凤梅全心全意地为人民服务,呕心沥血献身于党的文艺事业。她那高远碧澄的人生境界,披坚执锐的人格力量,堪称艺坛上的一代楷模。

在历史长河中,也曾有昭然煊赫于世的艺术家,但随着时光的流失,逐渐被人们的记忆所淡化。然而,与人民情同手足、心心相印的申凤梅,不但不会与岁月同逝,相反地,由于她的逝世所造成的惋惜之情,变得与日俱增,历久弥深。正如著名京剧表演艺术家袁世海所说:“申凤梅是当之无愧的越调大师,想起申风梅就想起了越调,想起越调就想起了申凤梅。”申凤梅的艺术成长道路,同近代越调发展史密切相连,为越调艺术的发展谱写出了光辉的篇章。成为我国当代最具有代表性、成就卓绝、深受广大观众欢迎和爱戴的人民艺术家。

科班学戏

1927年12月22日,申风梅出生在河南省临颍县涂庄村。1938年,11岁的申风梅宁死不当童养媳,在姨母的劝导下,同8岁的妹妹申秀梅到许昌县张潘镇越调科班学戏,从此与戏结缘,走上了艰苦漫长的学艺道路。

越调是河南省一个较为古老的剧种,发祥于南阳一带,是在南阳民间曲调的基础上,吸收了徽调、汉调二簧的成分,逐渐变化发展而形成的。南阳曾是秦、鄂、湘、川等地的交通枢纽,物产丰富,商贾荟萃,直接促进了戏曲艺术的繁荣。据资料记载,从晚清至 20世纪30年代初,越调除流行于河南东部、南部、西部各县外,且远及湖北襄阳、郧阳、宜昌、荆州、施南等地。影响广泛,盛况空前。当时的中国,战争频繁,国难当头,灾荒不断,民不聊生,越调艺术也由盛转衰。不少越调班社分化解体,艺人流离失所。一些越调科班苦苦挣扎,勉强维持生计。

张潘镇越调科班于1932年开办,3年一期,已毕业了两期。申凤梅姐妹上的是第三期,共有80多名学生。班主为了减少开支,教师是从前两期比较好的学员中选留的。班主张书剑,是本地人,曾练过武术当过兵,在国民党军队混了个团长,发财后回家办起了越调科班。他管理科班既严又狠,学员入科如同进了鬼门关。不准学员回家探亲,不准亲人到科班看望子女。无论有错无错,不问青红皂白每天要挨打三次,每次20大板。饭食顿顿喝小米粥,食不果腹,忍受着常人难以忍受的折磨。一天到晚喊嗓、调弦、踢腿、拿顶、拉山膀、跑圆场。随时打骂如家常便饭,不管死活常年如此。申风梅就是在这样的苦难中,一板一眼地学会了越调的唱腔板式:[慢板][二八板]、[流水][乱弹][铜器调][赞子][大起板][飞板][哭腔]等,一招一式的练会了“马趟子”“起霸”“耍枪花”“把子功”的种种套路。学员们不但要坚持“冬练三九,夏练三伏”的基功训练,还要应付高台演出为班主挣钱。每到农忙时节,还要为班主看庄稼,抢收抢种。倘若稍有闪失,就要挨打受气,被罚为班主轮流捶背、打扇。三年坐科苦不堪言。

按照科班规定,学员坐科三年,第四年要为班主效劳。申凤梅虽学了些传统程式,打下了一定的基础。但所学的东西太少,而且简单、粗糙,尚难应付大戏的演出,只能为大学长跑龙套、当丫餐,在开场前做“垫戏”。好不容易在科班熬满四年的申凤梅,本想出科谋生,可班主张书剑发现她有一付亮丽的好嗓子,唱起戏来怪耐听,将来准能唱红,就想把申凤梅留在戏班唱戏为自己挣钱。申凤梅执意不允,班主就节外生枝,诬陷申风梅的母亲曾借过他的钱,非要以人抵账。申风梅为此费尽周折打了一场官司,幸遇好心人相助,她姐妹二人终于脱离苦海,走上江湖,开始过起流浪艺人的生活。

闯荡江湖

申凤梅在大师兄李大勋的热心帮助下,最初投靠到临颍县南杨罗村戏班。

江湖戏班,艺人来自四面八方,流动性很大。谁也不管谁,凭本事吃饭,谁会戏多,能站到台中间,就被人另眼看待,就分钱多;若是唱不上戏,人人看不起。行话有“是好是坏十三块板上见。”申凤梅深深体会到,踏入江湖要想混碗饭吃并不容易。就暗下决心,一方面继续加强基功训练,一方面抓紧一切机会学唱大戏。别人唱戏,她就借着当丫鬟、跑龙套的机会跟着学唱;自己下了场就站在边台口看着学唱。那时,会戏多的老师怕教了别人丢了自己的饭碗,轻易是不把自己会的戏教给别人的。所以,想跟老师学出戏也相当难。戏班里有位老艺人名叫姜高,唱戏吐字清有分量,做功干净利落耐看,擅演须生戏,《临潼山》中的李渊,《铡美案》中的王丞相,《蝴蝶杯》中的张知县,唱做与众不同,很有特点,会戏很多,戏班里人称他是“戏子头”。就戏班里,唱戏稍有名气的老艺人,容易混迹于地主老财、二流子、街痞中间,沾染上抽大烟老海的恶习。申凤梅为了学戏,只好把平时积攒的几个钱拿来买烟送给姜高,以讨得他的欢心。用现在的说法就是行贿,可那时的申凤梅也是万般无奈呀。姜高见有大烟孝敬他,当然乐意教戏。申凤梅跟姜高学会了《秦香莲》《蝴蝶杯》《林凤山》《义凤雪》《下南唐》《送灯》《送京娘》等许多旦角戏。

戏曲传统剧目十分丰富,有“唐三千宋八百”之说。而越调剧种习惯把经常上演的剧目称为“老十八本和小十八本。”老十八本有:《踢狮子》《金兀术爬草》《钟无盐跑马》《对金抓》《小淹七军》《夜战马超》《抱火斗》《文王吃子》《金蹬救主》《秦琼卖马》《对盔缨》、《湘江令》《鸡鸣山》《快活林》《五岳归天》《失冀州》《战洛阳》。小十八本有:《一捧雪》《乌江岸》《关公小出身》《两狼山》《十王宫》、《乳石关》《过昭关》《连台上》《五张弓》《古城会》《商平关》《反潼关》《百木店》《牧羊圈》《取长江》《打观》《南阳关》《挑袍》《打铁》。从这些剧目看其中有与“河南梆子”相通者,也有与“湖广汉剧”相同者。老艺人们把大小十八本传统剧目叫做“正装戏”,把后来连台公案戏叫做“外装戏”。正装戏唱少白多,词句深奥,剧本组织严格,唱腔都有一定的曲牌和调门。这些戏又多是“外把角”(净、生)为主的戏。随着女演员的出现,剧目也发生了大的变革。清末民初,越调第一位女演员李桂红于舞阳县登台,其后,杨小凤、马桂芝、刘连明,以及张秀卿、金凤楼、张桂兰、刘秀荣、李桂英、毛爱莲前后出现,争相效仿。而申凤梅算是越调女演员中的第三代了。女演员的出现推动了越调由“正装戏”向“外装戏”的转换,剧中人物也多是“内把角”(女性角色)为主。其特点:唱少白多,自由多变,通俗易懂。

戏班经常流动演出,申凤梅接触的艺人逐渐多了起来。既可以看别人演戏,偷偷的学过来,也可以相互交流,登门求教。申风梅不断地扩充自己的学戏范围,学演了《大保国》中的李艳妃,《火焚绣楼》中的洪美荣,《大登殿》中的王宝钏,《无遇路》中的姜玉环,《小对鞋》中的阮娇容,《赶花船》中的张孝莲,《老少换》中的小三姐,《贺后骂殿》中的贺后,《招风树》中的王玉姐等,她上台的机会越来越多,适应能力也就越来越强。1942年,河南大旱,蝗虫成灾,地里庄稼颗粒不收,到处是逃荒要饭的人群。南杨罗戏班不得不解散,艺人们各自寻找生路。申风梅带领一家人到信阳一带沿街挨门卖唱糊口,勉强生存下来度过了难关。灾荒过后,申凤梅和妹妹流落到樊城镇同庆戏班。到1946年,春节刚过,襄城县双庙集搭起高台对戏三天。“对戏”如同“擂台赛”,通过唱戏吸引观众多少论为胜负。胜者为荣,败者为耻:胜者为赢,败者为输,悠关戏班的生计、存亡。无论是对戏班,或是对艺人,都是一次残酷的考验。而对当地主办人来说,却是以此招来观众,乘机挣钱的有效手段。对戏双方,一是襄城县十行戏班,行当齐全。实力雄厚;一是襄城镇同庆戏班,人员不足,少逊一筹。对戏到了第三天晚上,十行戏班上演的是《火焚绣楼》,越唱观众越多;同庆戏班演唱的是《打当店》,由申凤梅扮演田金莲,唱到逃走戏该结束了,这时若住戏,必定输给对方。同庆班前后台的气氛骤然紧张起来,班主如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台上的申凤梅听到:“班主,咱可不能输啊,戏班不能完啊!”班上竭力为申凤梅鼓劲:“不能输,要想办法唱下去。”急中生智的申凤梅心想《火焚绣楼》虽然热闹,但这里的观众毕竟看过多次。而她唱的《打当店》是生戏,观众也不知道该唱什么。申凤梅把平时留心学的坠子书、三弦书的唱法“关板乱弹”运用到这里,放大胆子,亮开嗓子唱了起来:

马上用目洒, 抬头看根牙:

路南一门楼, 门楼盖得花。 

两扇朱红门, 门框金水刷。 

走出小佳人。 二九一十八。 

梳个元宝髻, 金簪十字插。 

身穿朱布衫, 扣子象月牙。 

穿条蓝绸裤, 绿丝带子扎 

怀抱头生儿, 象个银娃娃。 

头戴虎头帽, 银铃缀十三。 

小孩摇摇头, 银铃呼啦啦。 

佳人解开怀, 小孩怀里扎。 

小孩真淘气, 咬住娘的妈。 

佳人怒一怒, 把小孩扔地下。 

照头一巴掌, 打死你小冤家。 

打得小孩哭, 佳人也泪巴巴。 

佳人拍拍手, 小孩往怀里爬。 

儿呀儿乖呀乖,别哭啦别闹啦,

打个“能能”亲亲妈, 

到戏场去找你亲大!......

申凤梅越唱越开窍,越唱越会唱,甚至把“对戏”的紧张场面,庙会的热闹盛况,以及台下观众中的男女老少个头长相都一一描绘出来,加上她声音洪亮,吐字清晰,唱得有声有色有滋有味,观众返回涌向台口,掌声不断。戏一直唱到鸡叫三遍,东方吐出鱼肚白。申凤梅终于唱赢了十行戏班,群众给她送了个“铁喉咙”的名号,很快传遍了方圆几十里。

在江湖戏班里,对戏是经常遇到的事情,必须不断的更新戏码,以多胜少,以新取胜,才有可能立于不败之地。申凤梅认清了这个理,就一门心思地多学戏。老艺人说过:“拾到蓝儿里就是菜。”戏会得多了,自然就能应付各种场面、各种情况。在这一时期,她又学演了《老包说媒》《砸当典》《刘庸下南京》《皮匠过河》《卖豆腐》《送灯》《摸楼》《李双喜借粮》《白木店》《牧羊圈》《五遇路》《梅林拉灵》《赶花船》《血手印》《刀劈杨藩》《王子龙投亲》《太平场》《坐楼杀惜》《红书宝剑》等。其中,连台本戏也多了起来,以民间传说为题材,活词活唱,通俗易懂。唱腔吸取了豫剧、曲剧、坠子的因素,接近口语化,说唱性强,自由多变。表演贴近民风民俗民情,生动自然。申凤梅在这种渐变的过程中,既磨砺了意志,适应了环境,又得到了高台锻炼,增进了技艺,所以,她在许昌、漯河、周口一带产生了一定的影响。

与三位越调名伶的相识

她们是:毛爱莲、金凤楼、张秀卿,这三位都是当时各个戏班里“挑大梁”的名角儿。能唱会做,功夫扎实,各有所长。在艺术上对申凤梅都有不同程度的影响。

毛爱莲,于1930年出生在河南舞阳县杨庄村一个贫苦农民的家庭里。4岁丧母,7岁被送给毛家做养女,9岁到漯河老街国民舞台由越调第一代女演员杨小凤主办的“文风班”学戏。拜师邢金奎,擅演闺门旦,12岁登台演戏,显露头角。16岁那年由养母领她自创“兴爱剧社”。她演的主要剧目有:《青龙山》《五凤山》《秦香莲》《借粮》《招风树》《火焚绣楼》,在漯河、驻马店、临颍一带颇具盛名。申凤梅是1942年秋到周口演戏与她相识的。申凤梅比毛爱莲大三岁,可毛爱莲演戏又比申风梅早两年。二人都是穷苦人家出生的孩子,相识后亲如姐妹,并有幸同台演出《周天榜私访》《贾秀英闹书馆》(毛爱莲演生角周天榜和周金荣,申凤梅演旦角苏桂英和贾秀英)。两条好嗓子又亮又甜,唱响了周口。就在同台合唱中,毛爱莲别具一格的演唱方法:声音不宽而细腻、委婉,唱腔不高而柔美耐听,那浓重的鼻腔音色,有一种醇厚悠长的的韵味,使申凤梅深受启发。在她后来演旦行时,吸收不少毛爱莲的唱腔方法,丰富了旦角行当的唱腔表达能力。后因灾荒严重,二人只得依依惜别。1950年,毛爱莲组建了“红光剧社”,后归许昌专区,改名为“许昌专区越调剧团”。1956年,毛爱莲和申凤梅都参加了河南省首届戏曲汇演(毛爱莲演出《送灯》和《大保国》),都荣获了演员一等奖。到了60年代,毛爱莲、申凤梅各领风骚。已成为越调界最具影响的代表人物,她们一直保持着亲密的交往,相互鼓励、相互支持,共同为越调艺术的变革和发展努力探索。

申凤梅与金凤楼相处长达17年之久,生活上相互照顾,艺术上切磋技艺,能者为师赤诚相见,结下了深厚的友情。金凤楼年长申凤梅6岁,自幼学戏基础深厚,生旦不挡,唱做俱佳,舞台经验十分丰富。尤其是嘴皮子工夫特别过硬,讲究气口、喷口、吐字、归韵的技巧,再难的唱词,即便是一句30多个字的唱,一张嘴就能顺顺当当转出来,如珍珠落盘,似流泉飞泻,振振有声,字字入耳,堪称一绝。同行们都很佩服,称赞她“螺丝转嘴”。她早年学过南阳大调曲子,能巧妙地把大调曲子的旋律揉进越调唱腔中,丰富了旋律的变化,增强了唱腔的音韵之美。她的表演轻松自如、落落大方。其拿手戏有《火焚绣楼》《白奶奶醉酒》《美林拉灵》《过街楼》《李天保吊孝》等。身受观众的欢迎。“假宝贝”的美誉流传开来,为人们乐乐称道。“假宝贝”的意思是说她仅次于越调名伶“大宝贝”张秀卿。申凤梅和金凤楼的初次见面是在1943年秋,临颍县小阁庄开了古会,樊同镇同庆戏班为了对戏成功,特派人请来了金凤楼助阵。二人一见如故,演起戏来搭配合适,申风梅诚心挽留:“你是老大姐,能力比我强,名气比我大,要是能长期留下来在一块演戏那该多好呀。”金凤楼感受到申凤梅待人诚恳,就此留下。申凤梅向金凤楼学会了《白奶奶醉酒》、《火焚绣楼》,还掌握了运气、发声、偷字、闪板、结构旋律、处理唱腔等技巧。尤其在小生行当的程式动作,风貌气质上更受其影响。1950年,项城县越调剧团到西安演出,新排了一批剧目,在《游西湖》中,金凤楼饰裴生,申凤梅饰慧娘;在《张羽煮海》中,金凤楼饰张羽,申凤梅饰琼莲;在《陈妙常》中,金风楼饰潘必正,申凤梅饰陈妙常;在《梁山伯与祝英台》中,金凤楼饰梁山伯,申凤梅饰祝英台,其中“十八里相送”一场,运用曲剧唱腔穿插其间,别有风味。一个是俊逸儒雅,一个是端庄多情,配合默契,珠联壁合,相得益彰。1960年,申凤梅调离项城到开封专区越调剧团。二人虽然分开,但申凤梅从没忘记金凤楼所传授的技艺,以及在舞台上的愉快合作。乃至到了晚年还常常提起金凤楼过人的艺术才华和活生生的舞台形象。

申凤梅自出科到了江湖班后,就不断听艺人们传说赫赫有名的“大宝贝”张秀卿,高高的身材,长长的黑发,一对顾盼有神的秀目镶嵌在鹅蛋型的脸庞上格外招认喜欢。人不但长得好看,而且艺术精到,演技高超,在舞台上处处有戏,魅力独具,观众无不为之倾倒。 申凤梅总想早日见到这位倍受推崇的人物,还盼望拜她为师,得到具体的指正。

张秀卿是河南省西平县五沟营村人,1919年出生,幼年随父母流落到舞阳县城。因家境贫寒,七岁时被送到城关仪封戏班学艺,拜越调名艺人尚云亭为师。在严师的悉心培育下,9岁登台演戏,11岁演《小二姐做梦》的小二姐,稚嫩清丽的童声、乖巧逗人的表演,引起了观众的怜爱,亲昵的称她“小宝贝”。15岁即通闺门、青衣、小生、须生多种行当,声名日盛,成为戏班里的领衔主演。她学戏甚丰,传统根基雄厚。长期的舞台实践,把她锻炼成了一位适应能力、驾御能力、创造能力很强的全能人才。她从不满足现状、墨守成规、受越调的传统所局限。为求其发展,打破门户之见,放宽视野,广征博采,取长补短,大胆吸收借鉴,变革创新。她很注重观摩各个剧种名家们的演出,从中领略体察名家们的舞台艺术风采。把京剧的表演身段、武打技巧、锣鼓经引进越调舞台上。她备有留声机,经常欣赏名家们的唱片,进行对比,研究声腔技巧。又把湖北汉剧、南阳梆子、大调曲子、河南坠子、陕西秦腔、山东吕剧、山西晋剧、河北梆子等剧种的音乐旋律、板式结构、演唱方法加以变化融入越调的声腔之中,开阔了越调艺术的广阔天地。她曾展转演出于漯河、襄县、周口、驻马店、汉口、开封、郑州等地。在当时的省府开封她被观众誉为“盖河南”。她已是众望所归的越调名角之首。

解放前,二人各自忙于演出,没有机会相遇。50年代初期,在次座谈会上,她二人有幸见了面。当申凤梅真正见到她敬慕已久、既是老师又是老大姐的张秀卿时,激动不已,紧紧拥抱在一起。二人彻夜长谈:谈学习、谈艺术、谈越调、谈未来。谈得那么入神,那么开心,那么情投意合。张秀卿平时爱学文化,读了不少的书,说起话来条理分明很有见地。她认为:“河南三大剧种之一的越调,是从民间发展起来流传之今的,继承传统保持越调大意书的特色很重要。如果不再发展提高,就不太现实了。你看豫剧五大名旦,哪一位不都是自成一派?陈素珍的水袖功、辫子功、靠把功不都是学京剧的吗?常香玉敢于把豫东调、豫西调结合在一起,不正是改变传统唱法所做的发展吗?那我们越调可不能停止不前啊。你年轻、嗓子又好,要闯出一条路来。”这次长谈使申凤梅明白了许多道理,很受鼓舞。在后来的各种场合相逢,只要申凤梅碰到机会,就提出表演和唱腔方面的问题向张秀卿请教。张秀卿总是尽自己所知,耐心回答。

早在30年代,张秀卿就演过《天水关》中的诸葛亮,曾红极一时。申风梅想跟张秀卿学演此剧,未能实现。到了1956 年,申凤梅排演了此剧,并改名为《收姜维》,在没有进省城参加汇演之前,先到商丘演出。申凤梅特意请张秀卿看戏并征求意见,张秀卿首先肯定了改编的剧本,增添了人物,增加了内容,较之原剧本合乎情理了。还谈了自己演诸葛亮的心得体会,她说:“诸葛亮是一位政治家、军事家,老百姓心目中的贤相,天水关一战的失利,对老年诸葛亮思想上的压力很大,是经过深思熟虑后才决意收服姜维的。要演出人物的沉稳、苍劲、非凡的气度。”边说边做,从走台步、捋髯口、执鹅毛扇的一招一式,到念白的语气,行腔、甩腔的处理, 一字一句,认真示范。申凤梅不但学到了外部动作,还深刻地领悟到:创造人物不能停留在象不象上,关键是看真不真。她们一起到省里参加汇演,同住一个房间,接触得更多,交谈得更广。申凤梅除主演了《收姜维》外,还同张秀卿合作演出了《哭殿》。张秀卿演唐王李世民,申凤梅演长孙皇后,博得了专家和同行们的一致好评。《哭殿》是张秀卿最为成功的代表作,从剧本的改编到导演的舞台处理她都参与其中。她扮演的唐王李世民仪表堂堂,感情充沛,举止潇洒,一派君王家的风范。整个表演不是程式的套用和技巧的展示,而是灌注着对人物深刻理解性格化的追求。抖袖、提蟒、弹髯,情绪的一怒一笑,眼神的一看一觑,不做作不浮流,准确洗练恰到好处,时时在表演中流动着节奏,总是给人以和谐之美感。她的唱,是以情制胜,寄情于声,在规范中求自由,旋律中求变化,清新脱俗。如李世民劝詹妃娘娘的唱:“秦驸马带人马杀到殿上,那时节梓童你有什么主张?你去抵挡?你保为王?,梓童你仔细地想想!”唱中有说,说中有唱,是质问,是劝慰、是警示、是威胁。尽在其中。唱完之后又用肩膀触动一下詹妃,更见夫妻之情和之意。待到劝银屏公主向詹妃娘娘敬酒哀告时“她在大你在小哎-这又有何妨!”唱中加“哎”,自然、现成,充满了长者对女儿训斥、开导、劝诱的亲切之情。这些唱不但技巧娴熟、水到渠成,而且达情喻理传达出人物的心声,掩才智于平易,现威仪于情理,出神入化,很具有艺术的感染力。当时,田汉主席看张秀卿的演出后称赞道:“这样老道飘逸的出场亮相,青年演员就得学十年,可称得起河南的周信芳。”合演《哭殿》给申凤梅印象深刻,而1959年在郑州,有同台为毛主席和中央领导演出《收姜维》,更是难以忘怀。张秀卿扮演剧中的马遵,为扮演诸葛亮的申凤梅当配角,戏虽不多,却把嫉妒贤能的太守马遵刻画得阴险狠毒,入木三分。这种认真做戏、甘当配角、甘为人梯的精神,值得学习和发扬。

申凤梅自与张秀卿相识后,观看过她不少的戏。如在《铡美案》中扮演三个不同行当、不同性别、不同身份的人物秦香莲、王延龄、包拯。而且是前演王延龄,后演包拯。与众不同的是,演出了秦香莲的善良、淳朴、贤淑的性格特征,其“斗争精神”是被陈世美逼出来的。演出了王延龄的富于正义感、同情心大巧若拙、幽默风趣、潇洒自如,而又不失丞相身份。一般女演员演包拯,容易摆架势,拿腔捏调,虚张声势,一味表现不畏强权的刚正不阿,而她演出了包拯的柔韧性和人情味。真是各得其所,各领其神。如《烈火扬州》场面恢宏,气氛浓烈。戏中的爱国将领李庭芝,用一般的须生应工难以奏效,张秀卿却创造性地把须生的表演融入武生行当那种刚健、挺拔、英武的风韵中,成功地塑造了一个威武不屈、大义凛然、誓与扬州共存亡的爱国英雄形象。张秀卿表现现代生活的戏也是相当出色的。由于她生活阅历丰富,平时又善于观察积累人物形象,经过她的选择和提炼,出现在舞台上的人物比较真实可信。如她在《一个志愿军的未婚妻》中演赵母,充溢着浓厚的生活气息和真实感。剧中赵母对女儿赵淑华不听告戒,执意和志愿军赵永刚相爱,认为丢人现眼、伤风败俗。正在生气的赵母迎头碰上为永刚担水而回的赵淑华,怒不可遏,拿起扫炕的笤帚要打淑华,扬了儿扬欲打不忍,两眼噙泪却向炕上狠狠打了几下,而后跌坐在炕上哭了起来。这一组动作,鲜活生动地体现了赵母对女儿又气又疼、又恨又爱的慈母情怀。著名编导杨兰春看后给予了很高的评价,并把张秀卿请到河南省豫剧三团介绍了创作角色的经验。

通过看戏,申凤梅进一步学到了张秀卿规范严谨、挥洒自如、沉稳大气的台风,和演人演心,演心演情的表演方法,以及对越调艺术的开拓精神和创新精神。最让申凤梅痛心和惋惜的是,正为越调艺术发展肩负着承前启后、继往开来的张秀卿,因病于1960年去世,终年才41岁。张秀卿的去世,给越调艺术带来了难以挽回的损失,也使申凤梅失去了一位好老师、好大姐。

参加刘邓大军

1947年秋,刘邓大军挺进中原,国民党驻豫部队垂死挣扎,疯狂抵抗。从农村的城镇因受战局的影响,都处于一种混乱状态。申凤梅所在的大新店戏班难以演出,艺人们各奔东西。申凤梅随丈夫李大勋到京广线上的漯河市寻找出路。没想到,时局动荡百业萧条。人们哪有闲心看戏。漯河戏班正处在走头无路之时,在戏班“下处”出现了一个陌生人,指名来找申凤梅。申凤梅见来人并不认识,怕是坏人来找麻烦,有意避开。来人和善热情地说:“我看过你的戏,你是大梅。”申凤梅问:“找我啥事?”来人自我介绍:“我叫孙连山,是想请你们为部队演戏,……”没等说完众人都慌了。他们很怕中央军,看戏不给钱,还找女艺人的事儿。一些伤兵更是大爷,动不动就砸场闹台生是非。孙连山见大家误会了,就耐心说明:“俺说的是人民子弟兵—解放军。解放军是专门打中央军、解放穷苦百姓的!我早摸清了你们西北那的情况,就是首长派我来接你们的。”申凤梅和其他艺人也曾听说过共产党解放军打土豪、分田地的事儿。虽然大伙儿半信半疑,为了全戏班老老小小能吃上饭,还是同意去唱戏。第二天,孙连山雇了两辆牛车,又备了些干粮,带领全戏班人马出发直奔解放区-叶县。牛车走了整整一天,孙连山一路上讲了许多解放战争中的故事,大伙儿的心总算稳定下来了。

牛车到了叶县附近刘邓大军一纵队第七团的驻地,解放军指战员一起帮助卸车,又是送茶又是端饭,亲亲热热如同一家人。晚饭后,团首长来看大家,给大伙儿握手后对申凤梅说:“你和大伙儿能来部队,我们七团全体指战员欢迎你们,我们今后都是同志,是一家人了!”受压迫、受侮辱、颠沛流离的穷戏子,亲眼看到解放军帮民拥民的情景,亲身感受到解放军把他们这些死了不能入老坟的“下九流”当亲人对待,怎能不激动。演戏时,申凤梅特别卖力,受到指战员的热烈欢迎。在七团连演了半个月,又到一纵队领导机关驻地去演出。一纵队的首长看了戏非常高兴,当即宣布该戏班为剧团,归属一纵队。第二天举行了隆重的命名仪式,首长讲了话,把写着“刘邓一纵队胜利剧团”的大旗授给剧团,还派王瑾到剧团当指导员,任命申凤梅为团长,又派了秘书、通讯员。大家都穿定做的军装。从此,结束了穷戏班的苦难生涯,成为一支为人民唱戏的文艺新军。王瑾指导员懂文艺,为了配合部队的宣传,还给剧团排了《三打祝家庄》、《王贵与李香香》。演出中常有战士们呐喊助威,台上台下情绪高涨,气愤热烈。

1948年,淮海战役打响,一纵队要开赴战场,申凤梅、李大勋和年轻力壮的演员都要求随军东进。部队首长考虑到剧团携家带口,行动很不方便,决定把剧团留下来,归属独树军分区(许昌军分区前身)接管。

那时,国民党的残余势力不甘灭亡,不断派特务搞破坏。有天晚上,剧团正给地方部队和附近群众演出传统戏《五张弓》,突然,落到戏台上一枚炸弹,申凤梅和其他演员惊慌往后台跑,戏场子一片混乱。幸亏没有爆炸,没有造成伤亡。分区刘司令、梁司令安慰了剧团,还加强了剧团演出时的保卫工作。剧团在独树演出一个多月,后随军分区搬迁到舞阳县城。剧团慰问部队演出《游龟山》,刚演到开打,轰隆一声,一颗手榴弹在舞台一侧的房顶上爆炸了。演员们虽很紧张,但看到台下坐着的官兵一动不动,也就镇静下来了。司令员跳上戏台愤怒地骂到:“狗子你猖狂不了几天了,有种的站出来再来一颗,不要对演员,就对着老子撂,吓不住老子,老子来了就不走了。”司令员征求申凤梅等人的意见,戏还演不演。演员们齐声回答“演下去!”话音刚落,台下的官兵就鼓起掌来,还呼了几声口号。

1949年春,军分区梁司令员到漯河当市长,胜利剧团由军分区交给漯河,随之该为“漯河市人民越调剧团”。申凤梅经历的这段军旅生活,虽然只有短短的两年时间,但从一个只知道演戏糊口的艺人,到投入革命,成为解放军中的一员,经受住了战争环境的考验。无论在人生意义上,或在艺术的进程中,这都是一次历史性的转折,很值得回顾和纪念。

剧团归到漯河后,紧密配合解放军南下,以申凤梅为主演排了许多新戏,有现代戏《送军粮》《送军鞋》《打春桃》,传统戏《满江红》《打渔杀家》《九件衣》。这些戏的演出有力地配合了解放区的中心工作,起到良好的社会作用。在此之前,申凤梅的戏班在鄢城演《李双喜借粮》,当地大土匪头子潘子茂在台下看戏,竟然拿艺人的生命打赌。演李双喜的演员叫张喜官,申凤梅扮大妮,头上带一只凤头。潘子茂和他的朋友打赌一枪把申凤梅头上的凤头打掉,打不中输一千块银圆。说完举枪就打,可申凤梅的命大,因做戏低头拉李双喜,枪没打中凤头,却擦破了张喜官的脊梁。面对这个杀人魔王,演员只能忍气吞声。后来,解放军在地方政府配合下抓住了这个恶贯满盈的土匪头子,在召开公审大会执行枪决时,请申风梅带团演出《九件衣》,这是一出表现大恶霸花子芳杀人害命、夺财霸妻、压迫穷苦百姓的戏,申凤梅演申妻,李大勋演花子芳,他们怀着对潘子茂的深仇大恨,把人物演得生动逼真。当演到花子芳抢走申妻进行避奸时,台下愤怒的群众边呼“打到大恶霸花子芳!”“枪决大土匪潘子茂!”边往台上扔砖头。幸亏有政府干部上台作工作,李大勋才免于挨砸。最后演到闯王义军拿住花子芳并当众处死时,演员情绪激昂,群众拍手称快,强大的情感力量把演员与群众融为一体。此情此景中的申凤梅被深深感染了,她想,以往演戏能让观众或哭、或笑、或叫好鼓掌,可从未见到过这样成千上万的群众,振臂一呼,愤然而起的壮烈场面。申凤梅开始对演员演戏有了新的认识-由以戏为生,到以戏为命,萌发了用生命去拥抱艺术的人生理想。

申凤梅与李大勋

申凤梅生前曾深有感触地说:“在我人生和艺术道路上,多亏了大勋,她是我的大师兄,我的丈夫,还是我的严师。如果没有他对我在艺术上的严格要求和严格管理,也就没有我的今天……”

与申凤梅同在一个科班学戏的李大勋,从小家境贫寒,随父打铁,练出了强壮的身体和豪爽的性格。在科班里数他年龄大,他常以大师兄的身份照顾和保护小师弟和师妹们,而申凤梅就是其中的一个。二人出科后又同在一个戏班里演戏,李大勋深知申凤梅比他更苦,是为了不当童养媳才进科班学戏的。他想,凤梅学戏不怕吃苦受累,嗓音又好,只要能经得起摔打,准有出息。身为大师兄理应把师妹扶上去,将来凤梅出了名,能挣钱养家糊口,自己也是个安慰。从此,李大勋担负起一半师兄一半兄长的责任。每当申凤梅在李大勋的帮助下练功或上高台演出,都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安全感,她便会忘掉胆怯、饥饿和劳累。李大勋的正直和真诚感化了凤梅,萌发了爱情。

成家后,李大勋更加关心和爱护申凤梅,背负的担子也更重。他既要把全部的爱情化作申凤梅在越调舞台上的崛起,又要像忠诚的卫士,不顾个人的生命安危,严加防犯地痞、流氓、恶霸、土匪对妻子的伤害,灾荒年,夫妻相濡以沫;战乱年,夫妻生死与共。他们在风雨中跋涉,在戏苑中拼搏,从黑暗走向光明。

申凤梅并非是天资聪慧、感悟力很强的人。她学戏全凭死记硬背以勤不拙,苦学苦练,持之以恒。申凤梅为人朴实、单纯、忠厚、随和,但自我约束能力不强,在舞台上容易出现注意力不够集中、随意性大的毛病。以越调为精神支柱和全部生命力的李大勋,特别强调艺术上的严谨和认真。他认为,不严格要求就出不了好演员;不认真做戏,就对不起观众。只要申凤梅演戏,李大勋有角色无角色都是认真地看,他为申风梅得到观众的掌声而高兴,为申凤梅出错而不容。解放前,有一次申风梅演秦香莲抱琵琶,把“王相爷你与民妇作主张”唱成“王相爷你看民妇屈不屈”,既唱错了字,又唱跑了韵。当申凤梅走进“入相”下场后,被扮演包公的李大勋狠狠地踩了一脚,演完戏,又在后台逼着申凤梅纠正,一连唱了三遍。又有一次唱《大保国》,申凤梅演李艳妃,李大勋演徐延昭,申凤梅在对唱时走了神,就糊弄着哼过去了,气得李大勋直用铜锤把捅她,下场后,李大勋又严厉训斥:“上台演戏不能有半点马虎,更不能老出毛病,今天唱错一句不当回事儿,明天就会唱错两句!”申凤梅一个劲地点头认错。正是由于李大勋的严格要求,使申凤梅养成了提前“默戏”的良好习惯。

解放后,申凤梅越唱越响,名气也越来越大,既是领衔主演,又是剧团团长。李大勋在庆幸之中,更加珍惜申凤梅所取得的成就。从生活到工作,对申凤梅都给予了真诚的照顾和支持,同时,仍不放松对申凤梅艺术上的严格要求。舞台上,申凤梅稍有松懈,或出现失误,第一个提出批评的准是李大勋;排练场上专挑申凤梅毛病的还是李大勋;艺委会上,对选择剧本、制订艺术计划持不同见解的也是李大勋。他像影子,老怕身为团长的申凤梅身子不正;他像航船,惟恐申凤梅掌舵偏离了航道。但他不太注意方法,也不善解人意,只有遮掩不住永远不变的纯真。对于这些,没有出名时的申凤梅还能够听从,对于出了名的申凤梅来说,就不那么容易接受了。有时,虚荣心使申凤梅也要反驳,可李大勋不会退让:“你是团长,不能只听好听的话,也得听反面意见。你看那人家李世民,可是一朝之君吧,还允许魏征直谏哪!”申凤梅是不断战胜内心深处的虚荣和惰性而勇于正视自己的。“说真的,大勋在众人面前让我下不了台,非常难堪,有时我是含着泪水咽下去的。静下来仔细想想,自己出了错,大勋是为我好,为艺术负责,为啥不容忍他的批评?!”就客观而言,是李大勋在艺术上的“严”“逼”,对申凤梅的艺术生涯起到了很大的促进作用;就主观而论,是申凤梅意志、情感在自身强化中的“超越”。申凤梅在自律和他律中,艺术上达到了理想的境界。她对艺术一丝不苟,精益求精,执着追求的精神,正在深深地影响着后人。

其实,李大勋对自己在艺术上也是个特别认真特别严格的人。他是越调界著名的花脸演员,艺名“一声雷”。他吸收借鉴了京剧、秦腔、晋剧、豫剧的表演艺术和表现方法,开创了越调净行、铜锤和架子花脸唱做并重的艺术道路。他一生与申风梅配戏演出,在《大保国》中,申凤梅演李艳妃,他演徐延昭;在《秦香莲》中,申凤梅演秦香莲,他演包拯;《打渔杀家》中,申凤梅演萧恩,他演卷毛虎倪勇;在《游西湖》中,申凤梅演李慧娘,他演贾世道;在《赵氏孤儿》中,申凤梅演程婴,他演屠岸贾;在《空城计》《诸葛亮吊孝》《收姜维》中,申凤梅演诸葛亮,他演司马懿、张飞、魏延。这些人物都给观众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当然,他在舞台上也有出错的时候。有一次,他演潘仁美,在走鹞子翻身时,他摔到在舞台上,下场后,自己非常悔恨,他哭着踢打自己的腿,活象个犯了错的大孩子。演出结束,他主动向申凤梅要求开会检讨,还提出罚款,要大家以他为戒。

李大勋在团里威信很高。他为人耿直无私,侠肝义胆,古道热肠,时常帮助同志们解决困难。他和凤梅一生没有子女,待学员如亲生。他特别喜欢爱学习求上进的孩子,往往用自己的钱给学员买奖品进行鼓励,学员们都亲昵地称他为“大勋伯”。毫不夸张地说,李大勋人品和戏品都直接影响着申凤梅。

十年动乱,申凤梅被打成“大戏霸”“走资派”,逼着李大勋和申凤梅划清界线,揭发问题。在淫威下,李大勋从不屈服:“我最了解凤梅,像了解我自己一样,我们只知道学戏演戏,何罪之有?”申凤梅每次被挂牌游街批斗后,回到家,夫妻俩人抱头痛哭。李大勋总是给申凤梅做好吃的,体贴安慰,并要申凤梅无论如何都要挺住。申凤梅就是在李大勋的照顾、鼓励、劝导下,终于熬过了那些日子。

一九七八年夏天,古装戏开禁,申风梅准备把《收姜维》重新搬上舞台,消息传到周口,正在教学员的李大勋闻讯激动得不能控制自己:“太好了!苍天有眼,诸葛亮的戏终于可以上演了,我又可以给申凤梅配戏了!”他大声喊着,仰天哈哈大笑几声,踉跄了几步,就一头栽倒在地……由于抢救及时,李大勋脱离了危险,可有名的“一声雷”却被脑溢血后遗症夺去了声音,李大勋失音了,神智又不清,从此,他再也说不成话了。但是,留在李大勋脑海中的永恒记忆就是申凤梅演的诸葛亮。有一天,他看到申凤梅的头发就用手比划,申凤梅问是让洗头?他不理。是让把头发挽起来?大勋不但不理,还急得直跺脚,然后进屋拿把剪子继续比划。并学着诸葛亮捋胡子的动作。这时申凤梅才恍然大悟,是大勋嫌她头发流得太长,影响诸葛亮戴八卦巾的扮相,必须剪短。李大勋看着申凤梅剪短了头发,非常满意地笑了。这就是大勋对凤梅的一片痴情。

一九八0年夏,李大勋终因脑溢血复发,经抢救无效离开了人世。申凤梅悲痛万分。她连连喊着“大勋,大勋呀,你不该留下我你自己先走呀!你使我失去了一位好丈夫、好老师……”千言万语涌心头,往事历历在眼前:科班里、高台上、剧场内、家庭中,大勋再也不能帮她练功了,再也不能为她配戏了,再也不能为她查字典学“三国”了,再也不能及时反映观众的意见、共同探讨艺术了……

就在殡葬李大勋的第二天,领导和同志们劝申凤梅先到外地休养一段儿,申凤梅执意不从,“到外地也消除不了我的悲痛,我和大勋一辈子与戏结缘,还不如让我参加排戏,以慰籍大勋的英灵,不负观众的厚望。”第三天,申凤梅强忍悲痛,振作精神,走进了排练场。她扮演了马少波的大作《明镜记》中的唐太宗李世民。李世民纳谏、拒谏,知错必改的一代名君形象在申凤梅的心灵创建中得到升华和展现……

“戏”,使申凤梅和李大勋走到一起,同命相连;

“戏”,使他们结为夫妻,患难与共;

“戏”,磨练着他们的意志,维系着他们的情感。

为“戏”而苦,为“戏”而乐;为“戏”而生,为“戏”而死;他们是把生命与情感熔铸于戏曲舞台,进入涅槃,而后获得新生,腾飞起一对比翼双飞的凤与凰,邀游于艺术太空。

西安之行

1950年秋,西安方面的剧场经理慕名来到漯河,邀请申凤梅带团去演出。演惯了农村高台又入城不久的申凤梅,着实有些担心。在交谈中,经理对西安的情况作了介绍:“西安是九朝古都,历史名城,又是入川进疆的门户,商贸发达,经济繁荣。解放前,河南人逃荒落户到西安的人很多,非常爱看河南戏。河南豫剧有几位名角儿在西安影响很大,只要你申凤梅带团去,观众肯定会捧场,准能叫响。”听经理这么一说,申凤梅的担心削减了一半,和团里几位主要人员商量后,在动员会上对大家说:“咱们光在家门口啃馍可不中,要想成点气候,就得到外地走走,闯一闯,别的剧团能到西安演出,咱团为啥不敢去?见见世面、开开眼界也好吆喝。”作为越调剧种出省进大城市,只有名伶张秀卿到过汉口,而申凤梅带团西行,也是有胆有识的一次远征。

剧团初到西安,人生地不熟,观众对中凤梅还知之甚少。尽管作了宣传,可前两场戏卖票收入并不理想。到了第三天,观众越来越多。河南老乡的热情,更让申凤梅感动:有的到后台看望演员拉家常;有的送吃送喝,乡音乡情把他们紧紧地凝聚在一起。这是艺术的、情感的双重力量,使申凤梅和越调响遍古城,竟在西安演出长达一年半之久。

西安这座古都,不但历史文化、艺术的积淀深厚,而且,向来对外地各种艺术形式有着很宽泛的包容量。尤其是解放初期,社会安定,不少剧团纷至沓来,优秀演员层出不穷。这对在西安已站稳脚跟的申凤梅来说,是一个观摩学习的好机会。在次期间,她看了秦腔刘毓中、马兰鱼、孟遇云、孟小云、萧玉玲演的《游龟山》《烙碗计》《游西湖》《火焰驹》《鱼腹山》,京剧尚小云、奚啸伯、高百岁演的《双阳公主》《御碑亭》《范进中举》《哭祖庙》;晋剧丁果仙、牛桂英演的《空城计》《日月图》《算粮》;河北梆子李桂云、宝珠钻演的《大登殿》《蝴蝶杯》;豫剧陈素真、常香玉、崔兰田、曹子道演的《叶含嫣》《涤耻血》《霄壤恨》《断桥》《桃花庵》《秦香莲》等。这些演出使申凤梅打开了门户,放宽了眼界,认识到了越调剧种的局限性。开始注意向兄弟剧种学习、模仿,积极进行艺术交流。当时,担任西安市狮吼剧团团长的樊粹庭先生,与申凤梅交往甚厚,曾给予帮助和指导。樊先生是河南遂平县人,曾出任过河南省教育厅社会教育推广部主任,后弃官从事戏曲活动和戏曲创作。狮吼剧团是他创办的,陈素真主演的《凌云志》《义烈风》《柳绿云》《三拂袖》《麻疯女》《霄壤恨》等是樊先生创作改编的。樊先生致力于豫剧的改革和创新,为豫剧的发展作出了很多贡献。他很爱看申凤梅的戏,特别欣赏越调唱腔的生活自然、平实质朴。樊先生正直热情,犹喜结交戏曲界的朋友。特邀申凤梅姐妹和李大勋、金凤楼到家作客。谈起戏来头头是道,兴奋起来什么事都能忘得一干二净。他与申凤梅谈起越调的优势与不足,谈起越调必须改革才能发展,谈起多排新戏,提高艺术质量等诸多实际问题。还义务帮助申风梅修改了传统戏《过街楼》剧本。

这些耳濡目染触动着申凤梅对越调的反思:越调从来都是师傅教,徒弟学,一代一代传承延续下去。戏是由艺人在一起说说路子,对对茬口,就可以上台演出了,根本没有导演的存在,更谈不上布景、灯光的运用,而且,演来演去总是祖宗留下来的套路,一成不变、故步自封。她想着:能不能学着别人的样子,把越调变一变?于是,申凤梅首次发起了一场变革行动,大胆地聘请了西安话剧界的导演沈深、画师刘振亚,参加排演了《游西湖》《秋江》《张羽煮海》《梁山伯与祝英台》,申凤梅扮演了李慧娘、陈妙常、琼莲、祝英台,改变了以往简陋、陈旧舞台面貌和粗糙、平庸的表演形式。改革后剧目上演后受到了新老观众的热烈欢迎,内行外行都说申凤梅和越调剧团去掉了“土”“侉”之气,增添了“广”气,像个大剧团了。经过改革的戏,与越调传统戏相比,有如下几种变化:1、初步确立了导演的组织作用和综合作用;2、采用了分场手法和写实因素;3、注意了形象的完整性和表演的真实感;布景和灯光的参与丰富了舞台效果,提高了环境视觉;5、服装的更新和道具的设置,充实了舞台的整体感。就其实质而言,艺术表现形式的丰富和综合性的显现,是其改革的主要目标。当然,有得必有失;大量写实布景的运用,如贾士道府的中堂、龙王水宫的龙柱和龙座、尼姑庵内的庵堂和书房的书柜等等,都不利于迁换,限制了戏曲艺术的写意性和舞台时空的自由变化;灯光还只是单一为布景增光加色,而没有参与人物形象的创造。不可否认,这些变革对申凤梅来说,是前所未有的,为越调舞台上增加了许多新的因素。申凤梅从传统走向改良,为自己的艺术积累作了必要的铺垫和准备。直到60年代初,不断进行剧目排演的古代戏有《牛郎织女》(演织女)《窦娥冤》(演窦娥)《四进士》(演宋士杰)《烈火扬州》(演李夫人)《打金枝》(演公主)《将相和》(演蔺相如)《赵氏孤儿》(演程缨)《十五贯》(演况钟)《春香传》(演春香)《空印盒》(演何文秀)。现代戏有《党的女儿》(演李玉梅)《红色种子》(演花小凤)《野火春风斗古城》(演银环)《苦菜花》(演冯母)《母女赶会》(演女儿)《向秀丽》(演向秀丽),以及《保守派服输记》《比比看》《草原之歌》《斗诗亭》等。申凤梅大量的舞台实践,在表演艺术方面得到了扩展和充实,初步奠定了她走向成功的道路。

1951年底,申凤梅带领剧团从西安返回河南,被项城县政府接管,成为项城县越调剧团。

从《天水关》到《收姜维》

申凤梅是从1946年开始学唱《天水关》中诸葛亮的,后改变为《收姜维》晋京演出,直到再次改变为《智收姜维》搬上银幕,她倾注毕生精力在越调舞台上与诸葛亮神交近半个世纪。可以说,舞台上的诸葛亮是申凤梅人生的全部,是她生命的结晶。

被称为“古今贤相中第一奇人”的诸葛亮,经过史学家撰文纪实,人民群众口头传颂,文人笔下的小说演义,以及书场和舞台上的加工和发展,一千多年来,产生了非常深广的社会影响。诸葛亮的名字,家喻户晓,成为人们心目中“忠贞”“智慧”的化身,赢得了广大群众的爱戴和崇敬。少年时的申凤梅在村头、场院、流浪艺人说的评词、唱坠子书那里听到有关诸葛亮的传奇般的故事。蒙蒙胧胧地知道诸葛亮是位能呼风唤雨、玄机妙算的神人。申凤梅入“张潘越调科班”学戏后,得知戏台上也演诸葛亮,更为好奇。她曾听老艺人讲起南阳邓县罗庄大越调班名须生罗金章演过《天水关》的诸葛亮,唱做具佳,所到之处均受观众欢迎的事。就在申凤梅十四岁那年,随戏班到漯河附近农村演高台,得知越调名角“大宝贝”(即张秀卿)正在漯河演出《天水关》,她演的诸葛亮很叫响。因为班主管得太严,加之场场出角,申凤梅未能看到张秀卿演的诸葛亮深感遗憾。1946年,大新店戏班唱红脸的老艺人李明德在一次偶然的机会中把《天水关》诸葛亮的戏教会了申凤梅。李明德是南阳人,他把自己与诸葛亮同乡引以为豪,因特别偏爱,视这出戏为自己的“看家戏”,那时学戏,只要记住台词,学会唱腔,能明白戏的大路就算完成了,也不拉场排戏,全靠自己琢磨。当时,个别同行出于好心,怕演旦角的申凤梅演不好戴苍胡的诸葛亮。可申凤梅有股倔劲,偏要学演诸葛亮。她学得认真,老师又教得耐心,学会后先作为“垫戏”上了高台。据申凤梅回忆她第一次上台演诸葛亮,化装是用白官粉打底,面颊上擦抹一点大红胭脂,用油灯燃的烟灰描画成眉毛、眼睛,扮相身穿中军的“开氅”,头戴一顶“员外巾”,口挂稀落的短“苍三”,手持羽毛掉成秃的小鹅毛扇,脚上拖着自己平时穿的布鞋(李明德老师教戏时对申凤梅说,诸葛亮是半仙之体,一举一动都要不慌不忙,稳重老练,所以要拖着鞋走路),不但造型粗俗简陋,而且对诸葛亮的认识也存在很大的局限性。有着旦角功底的申凤梅,凭着宽厚清亮的嗓音,唱得很卖劲,宁上叫观众为之鼓掌。李明德老师满意地鼓励申凤梅“一回生,两回熟,只要唱得多,熟能生巧,戏是唱出来的。”观众欢迎,老师满意,使申凤梅树立了信心。从此,《天水关》成为申凤梅时常上演的剧目。

1949年春,军分区梁司令员见到申凤梅,说起剧团归到漯河市后,首场演出什么剧目。申凤梅讲了很多戏,最后脱口而出还有《天水关》,梁司令员一听她会唱《天水关》感到很新鲜,就与申凤梅商定演此剧。首场《天水关》在漯河光明舞台上演,观众很多,有部队的、学校的、机关的、工商界的,各界人士把剧场座得满满的。除了热情捧场之外,有时台下也发出笑声。演出后,有几位热心的观众特意到后台帮助申凤梅纠正剧中有关人名、地名的错别词句。诸如:“鄱阳湖调来个小小周郎”一句中的“鄱阳湖”错唱成“潘阳湖”,把“张昭”错唱成“张照”。凡此种种,把一个从未上过一天学的申凤梅给说呆了。事后她想,自己在农村演了上百场,也没有人提过意见,偏到漯河一唱,就这也不对,那也不对,是不是欺生排外,故意挑剔呢?她心里纳闷,颇感委屈。可又一想,漯河是城市,观众有文化的多,挑刺挑的对,就应该改正。何况越调艺人大都没文化,以讹传讹,流传下来的错词不会少,如果自己继续错唱下去,不就此改正,还会影响今后。申凤梅打听到漯河中药铺里有位田老先生,是漯河街上有名的“三国通”,喜欢说书讲古,她就登门求教。田老先生听说请他讲“三国”说《天水关》的戏,又看到申凤梅那么诚恳虚心,非常乐意。自此以后,申凤梅每天上午都去田先生的中药铺,像小学生一样风雨无阻。田先生把戏词中的错句、病句一一改正过来,还帮助申凤梅加深了解三国故事和诸葛亮事迹。后来,只要在漯河演出《天水关》,申凤梅都请田先生光临指导。申凤梅即便是出了名,也没有忘记田先生的谆谆教诲,常到中药铺拜望老人。

自此以后,申凤梅知道了学文化的必要性。当时正逢漯河市开办艺人扫盲班,她和丈夫李大勋都积极报名参加学习,虽然演出忙,她仍坚持不懈,甚至为了一个字的读音,夫妻之间也争论不休。就这样,她用半年的时间送走了一个又一个不眠之夜,迎来一个个知识的黎明。摘掉文盲帽子后,她还买了有关三国的通俗读物,就连小人书也买来看。日积月累,大部头的《三国演义》她不知读了多少遍。像《红楼梦》《水浒传》《封神榜》《西游记》《上下五千年》也都一本一本的啃下来了。读书,使她了解到一些历史知识;读书,增强了她对剧本和人物的理解,提高了分析能力。她曾深有感触的对青年演员说:“我到外地演出时,被一些剧团和戏校邀请去讲塑造诸葛亮的经验,讲完后就后悔自己总是在表演形式上绕来绕去,缺乏条理性,总觉得讲的不全面不深刻。你们都是青年演员,一定要注重文化修养,像梅兰芳、马连良等前辈们那样,能诗善画,提高、丰富自己的表演能力,成为具有高素质的戏曲人才。”

那时,漯河还有个京剧团,从外地聘请了京剧名角马洪良(马洪良是马连良的堂兄弟),来漯河主演《空城计》《群英会》。申凤梅忙里偷闲、想方设法去观看演出,即便是早卸一会儿妆,也要跑去看上一眼。不比不知道,一比吓一跳,马洪良演的诸葛亮,从扮相到做戏都很正规,《群英会》中的诸葛亮飘逸洒脱,《空城计》中的诸葛亮深沉若定。尤其是在《空城计》中,诸葛亮闻听探子三报时,马洪良把人物不同情绪的变化和语气的高低轻重表演的层次分明。申凤梅被马洪良的表演艺术所吸引,意识到越调与京剧程式的严谨规范相比,显得松松垮垮、土里土气,很不耐看。申凤梅把向马洪良学戏的想法告诉了丈夫李大勋,李大勋很赞同,并陪同申凤梅到马洪良的住处“毛遂自荐”,请求说戏。马洪良看到一个地方戏的女演员想唱诸葛亮,压根儿没有瞧得起,态度也很冷淡。可申凤梅不甘心放弃时机,抽空就去为马洪良先生的演出递茶、打扇,跑前忙后、精心照料。马洪良被申凤梅的好学精神所感动,就把诸葛亮的台步走势,眼神运用,说道白、念“引子”的音韵,以及如何执羽毛扇,如何捋髯口的程式动作,认真的教给了申凤梅。在学的过程中,申凤梅发现马洪良先生有吸毒品的嗜好,生活窘迫,就把自己省吃俭用积攒的养家费给了马洪良先生。马先生很过意不去,就把自己存放的一双高底靴,作为答谢送给了申凤梅。从此以后,申凤梅再演《天水关》,也就学着马洪良先生的扮相,穿起了高底靴和八卦衣,这是申凤梅向外剧种学习、借鉴走出的第一步。

1956年,河南省举办首届戏曲观摩演出大会。这是建国以来,河南戏曲界贯彻落实毛泽东于1952年提出的“百花齐放,推陈出新”文艺方针的一次大会师与大检阅。身为项城县越调剧团团长的申凤梅给予了高度重视,她剧团指导员张勋冠研究首先召开了老艺人会,参加的有金凤楼、李大勋、马义成、吴顺卿、王喜和、孔祥增,共同讨论确定加工整理剧目。一些人认为申凤梅是演旦角出身,还是选个旦角戏比较稳妥;另一些人认为越调旦角戏多是哭戏,不如选出“正装戏”改改行当可能会好些。经过认真筛选,最后选定《天水关》,由从部队文工团下来的李甦执笔整理剧本。老本《天水关》是从阿斗升帐、诸葛亮上“出师表”开始,情节拖沓,结构松散,人物杂乱。李甦把大家提供的前辈和同辈艺人的演出以及申凤梅的演出套路汇总起来,并参考《三国评话》《三国演义》进行改编,砍掉了不必要的过场戏和交代性情节,把天水关太守马遵发兵救援南安、姜维阻令作为第一场;第三场增添了魏延诈关、马遵中计逼走姜维,保留了原有的“三传令”“凤鸣山”两场戏的部分情节,集中为四场戏。派出的演员阵容是:申凤梅演诸葛亮,孔祥增演姜维,李大勋魏延,马义成演马遵,吴顺卿演马岱,白菊花演关兴,王喜和演张苞。此剧排出后,先到淮阳县剧场演出。当申凤梅扮演的诸葛亮唱出第一句戏“想起当年征渭南”用假嗓“呕”拖腔时,引起了观众的哄堂大笑,而且越往下唱“呕”,观众笑得越厉害。把台上的申凤梅笑得无可奈何。莫名其妙。演出结束,她问了几位老观众和剧场的服务人员后方搞明白,因老《天水关》的诸葛亮出场不那么突出,改编后的《天水关》,重写了唱词,加重了诸葛亮的戏,而唱腔却用最传统的板式、最传统的唱法[大慢板]的“五腔尾”,还“呕”声不断,与诸葛亮的人物身份、人物性格极不相符,观众怎能不笑?这些原因引起了申凤梅深深的思考,一夜无眠,她翻来覆去琢磨:诸葛亮这个人物如何唱?越调唱腔能不能改进?

越调假嗓的传统唱法,与宛梆、大平调剧种的假嗓唱法有着近似之处,甚至比以上两个剧种的唱法还直些、还高些。一般唱旦角“欧”几声还可以,演须生唱“欧”就显得尖叫刺耳,令人难以接受。当申凤梅提出能不能把“欧”去掉时,在团内却引起了一场激烈的争论,不同意去掉“欧”的认为:这是老祖宗留下来的越调传统,去掉就没有越调的特色了;同意去掉“欧”的人虽然不多,但很坚持这种“假嗓的欧”认为和真嗓不衔接,实在很难听,何况“欧”只是拖腔,并不影响越调特色。申凤梅也同意先去掉“欧”,大胆地尝试一下。她和琴师结合起来反复试唱,把“欧”的拖腔转化为真嗓的拖腔,并对腔弯和音韵作了适当调整,让乐队的伴奏随腔而行,变换配合,经反复练习后固定下来。当申凤梅再次上台演唱诸葛亮时,却来了个满堂彩。观众认可了,申凤梅改革唱腔的胆子越来越大,不但改革本剧种的唱腔,还吸收外剧种的唱腔韵味,使诸葛亮的唱腔不断完善。

那时,申凤梅年仅29岁,精力充沛,热情高涨,信心十足。正是她经历了新、旧两个社会的变迁后所爆发出来的情感力量--渴望把越调艺术和自己的表演才华展现在全省人民面前,实现艺术理想和精神追求。

《收姜维》被省戏曲会演大会安排在首场演出,并与陈素真主演的《宇宙锋》同台。这是申凤梅有生以来第一次参加这么隆重、这么盛大的演出。她全力以赴走上舞台,做戏认真,情感饱满,唱腔奔放,演出取得了成功,申凤梅荣获表演一等奖,音乐一等奖,剧本、演出、导演二等奖。申凤梅还在汇演期间与张秀卿合演的《哭殿》(申凤梅演的长孙皇后),也得到专家和同行们的好评。著名作家李准发表文章《台上的哭台下的哭》写到“特别是饰演唐王和王后这两个演员,那样洗练而入情的表现出人物性格特色,实为难能可贵。象饰王后的申凤梅唱的‘哭一声驸马儿你被困西凉怎不还乡!你都是为了这个昏王!'两句唱词时,那眼神表情,都达到很高的境界。”申凤梅在长达28天的汇演中,观摩了3个剧种、93个剧目,这些剧目有悲剧、喜剧、正剧,有神话剧,有传奇剧。这些剧目,既有优秀的传统剧目,也有反映现实生活的新作品。申凤梅在这28天中,看到了个剧种老艺人和优秀演员的精彩表演,对全省的戏曲状况也有了初步的了解,受到了很大的启发,获益匪浅。

1958 年,申凤梅光荣地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同年秋,中共中央工作会议在郑州召开,毛主席下榻河南国际旅行社(今河南宾馆)。省委领导精心安排了一个小型晚会,把越调的申凤梅、京剧的吴韵芳、豫剧的高洁、曲剧的张新芳、王秀玲等演员召集在一起,宣布要为毛主席清唱。当时大家紧张极了,也兴奋极了。申凤梅是把她最拿手的《收姜维》诸葛亮唱“四千岁你莫要羞愧难当”一段献给毛主席。晚会开始,毛主席神情专注地听着每一位演员的演唱,他笑容满面,弹指击节,不时地颔首会意,使人感到特别地慈祥、亲切。演出结束后,毛主席起身和演员一一握手。申凤梅本来想好的问候话,当握住主席那柔软、厚重的手掌时,热流贯身,激动不已,什么话都没有说出来,事后后悔不及。

1995年春,中共中央工作会议第二次在郑州召开期间,省委集中了一部分河南优秀的演员,在省军区礼堂为党和国家领导人以及全体与会代表演出。剧目有《哭殿》《杨八姐盗刀》《小二姐做梦》《收姜雅》。演《收姜维》时,前排就坐的有毛主席、刘主席、朱委员长等。申凤梅置身于当时的情景中感到神圣、庄严顷刻间热情燃烧,精神倍增,把诸葛亮劝降姜维的一百多句唱,一气呵成,取得了意想不到的效果,毛主席兴致勃勃和大家一起鼓掌。演出结束后,毛主席从座位上站起身来向台上挥手致意,台上台下一片沸腾。申凤梅站在舞台上,心中一遍一遍地呼喊着“毛主席,毛主席……”。一个旧社会的童养媳、穷苦艺人,是共产党、毛主席把她从死亡线上解救出来,培养成为人民的演员,毛主席又亲自观看她的演出,深感自己无比幸运,终身难忘。

1960年深秋,申凤梅和李大勋等调到开封专区越调剧团(后成为商丘专区越调剧团),复排了《收姜维》,何志全演姜维,李大勋演魏延,刘富友演马遵,王忠九演马岱,我演关兴,丘克山演张苞。京剧教练铁照义(艺名周云芳)负责导演工作,为此剧增加了姜维力战众蜀将“车轮战”的武打场面,大量吸收了京剧的程式身段,如姜维战败蜀将的“下场花”,姜维在城下的“板马”,主要突出了姜维骁勇善战的一面。其他做功也都得到了规范。

越调誉满京华

1962年夏,申凤梅随团在鹤壁市演出期间,恰逢中国京剧院一团专程到鹤壁煤矿向工人慰问演出。当地领导给予热情接待,并约请京剧表演艺术家、一团团长袁世海,著名京剧表演艺术家杜近芳和全体演职员观看河南地方戏《收姜维》,还介绍扮演诸葛亮的是女演员申凤梅,此剧是她的得意之作。袁世海先生听罢介绍很惊讶,他们只听说河南有豫剧、曲剧,怎么还有越调,很生疏。地方戏多以“三小”(小生、小旦、小丑)为主,象《收姜维》这样唱念做打并重的袍带戏能胜任吗?个别同志认为这是开玩笑,不相信越调能演好这出戏。但是,第二天一看《收姜维》就被吸引住了,特别是在赵云败阵回来,诸葛亮有一段唱:

四千岁你莫要羞愧难当,

听山人把情由细说端详。

相当年长板坡有名上将,

杆枪战曹兵无人阻挡。

如今你年纪迈发如霜降,

怎比那姜伯约血气方刚,

今日里虽说你打回败仗,

怨山人用兵不当你莫放在心上。

唱还未完,全场已是雷鸣般的掌声。袁世海心中的疑云一扫而光,同志们也都被征服了。据袁世海先生说,他坐京剧科班时也曾学过诸葛亮,唱过姜维,出科班头一天演的第一出戏就是《天水关》的赵云。京剧可没有这段词,仅仅是:

诸葛亮:老将军胜败如何?

赵云:大败而归。

诸葛亮:军家胜败,古之常有,但不知阵前何人?

赵云:姓姜名维字伯约。

诸葛亮:奥,姜维?老将军后帐一叙。

二人简单几句对白就过去了。因为是袁世海先生坐科的戏,幼年学的,至今记忆犹新。后来,袁世海先生曾撰文记叙了他看戏的感受:“今天一听越调这段唱,好啊,诸葛亮高大啦!他对一个老将军赵云的爱护、关怀,分析、描写得恰倒好处。败阵不赖于赵云,分析了各方面的原因,而去责备自己。这种严于律己、勇于承担责任的行为,此时此刻把一个政治家、思想家的伟大胸怀、内心世界表达刻画得淋漓尽致。这种领导和被领导之间的关系,用今天的观点来看,也是值得我们很多同志效法的。这段词写得好,再加上凤梅同志的唱,高级啦!特别是在‘收服姜维’一场里,诸葛亮劝姜维降汉以前有一段词,长达 108句,一气呵成;最宝贵的是,唱到最后又泛起来,我们叫高八度,那种一波三折、高亢激昂的唱腔,没有扎实的功夫是达不到应有效果的。在加上她那深情豪迈、潇洒自如的表演,观众个个拍手叫绝!……经过凤梅同志一唱,使得我们眼界大开,获得了教益,促使我们不得不对越调这个剧种进行深刻的了解和探索。”袁世海先生听说申凤梅演旦角戏也是行家里手,就更引起了他的关注。因越调剧团迁到20里外的鹤壁老城演出,袁世海、杜近芳、李金泉、曹韵清等中国京剧院的主要演员,又专程赶去看了申凤梅在《过街楼》中饰演的苏桂英。剧场很简陋,席棚盖顶,长条木板为坐,场内又热又闷,可袁世海先生等人却看得津津有味,看完戏还上台和演出人员合影留念。袁世海先生紧紧握住申凤梅的手连连称赞:“前两天我们看了你演的须生诸葛亮,今晚又看了你演的旦角苏桂英,演的好,唱的更好,不简单,真是不简单。”笑容可掬的杜近芳插话:“我们都成越调迷啦!”袁世海又接着说:“有这么好的剧目和演员,应该到首都北京演出。”申凤梅既谦虚又向往地问道:“我们是地方戏,小剧种,能去北京吗?”慧眼识珠的袁世海先生以肯定的语气回答说:“去去去,一定要去。你们做好准备,我们在北京迎接你们。”场上所有的演职员都热烈鼓掌。

袁世海先生回到北京,即向北京市文化局领导张梦庚、张国础介绍了他们到河南发现了越调剧种、发现了好演员申凤梅的详细情况。北京市文化局的领导对袁世海的热情推荐,给予充分的信任和支持,并决定邀请申凤梅带领越调剧团进京演出。

1963年初,河南省文化局把商丘专区越调剧团调到郑州,随同来郑的有商丘专区文化局长孟彬、文艺科长李庆祥。省委宣传部副部长于大申,省文化局局长张建平、副局长冯纪汉到剧团驻地看望,要求集中排练做好进京演出的各项准备工作。派省文化局艺术处处长庄玉顺和专写戏剧评论的张鹏,协助剧团组织进京工作。派河南省豫剧院二团导演盖韵秋、河南省京剧团舞美设计芦伟生对《收姜维》、《李天保吊孝》进行加工提高。两剧的布景重新绘图,《收姜维》是以写实布景为主,如天水关城墙、凤鸣山高岗;《李天保吊孝》是采用屏风加蝴蝶幕变换的写意结构。导演调整了一些工架和场面,在整体气势上有所加强。3月7日在河南人民剧院作了进京前的汇报演出,受到省领导和观众的欢迎,《河南日报》发表了赞许文章,为越调剧团进京以壮行色。3月19日,商丘专区越调剧团到达北京,在车站受到了文化部、中国剧协、北京文联、北京文化局有关领导的热情迎接。3月21日晚,文化部艺术局、中国剧协、北京市文化局联合主办,在王府井大街的吉祥剧院,由商丘专区越调剧团演出了越调传统讽刺喜剧《李天保吊孝》。申凤梅演李天保、李金英演张爱莲、何全志演张忠实、党虹演张凤姐、黄兰演小鸾妮、王坤演县官胡来,演员配合默契,珠联璧合,相得益彰。尤其是申凤梅以小生行当扮演的李天保,在“灵棚”一场唱到“我不顾,把我写成诗、编成戏,千人嘲笑,万人提,含着忍痛我可是为了你,我头戴着白绫身穿着素衣,哭哭啼啼,啼啼哭哭到这里。久盼佳期花并蒂,一场大喜来哭妻,只落个吊孝的新女婿。”哀中有情,悲中见喜,台上哭声不断,台下掌声不绝。整个演出,亦庄亦谐,夸张适度,妙趣横生,高潮迭起。那辛辣的讽刺,诙谐的表演,质朴的唱腔,散发出浓郁的生活气息和地方特色,完全征服了首都的观众。当时,看戏的冯泗光、田汉、老舍、曹禺、张庚、赵树理、崔嵬、张梦庚、张国础、晏甬、张东川、潭富英、李和增、凤子等领导和专家都兴奋不已。最后上台赠送花篮,赞赏越调强烈的艺术魅力,祝贺申凤梅和全体演员演出成功。著名电影导演崔嵬风趣地对申风梅说:“想不到,诸葛亮进京还带来个有情有意的李天保!”

在崔嵬导演的推荐下,北京电影制片厂汪洋厂长向申凤梅发出邀请。第二天,在中直礼堂演出《李天保吊孝》。开演前,崔嵬导演致欢迎词:“汪洋厂长让我讲几句,我很高兴。我昨天看了申凤梅演出的《李天保吊孝》,很精彩,让我笑了个够。我是越调的爱好者。今晚特意请贵团来我们北影厂演出,让大家一睹越调风华。此剧是河南的土特产,色正味浓,耐人咀嚼。这是一次向生活学习、向地方戏学习的好机会,我相信,今晚大家一定会看得有趣,笑得开心。”同场看戏的有:最高人民法院院长谢觉哉、文化部副部长林默涵、齐慈铭、徐平羽等领导。演出中间休息时,谢老到剧场休息室接见了越调剧团党支部书记杨岩石,询问剧团何时建立,申凤梅是哪个地方的人,什么时候开始学戏。并鼓励剧团在北京多演几场,让更多的首都观众熟悉越调,进一步扩大影响。演出结束后,北影厂领导设宴招待。作陪的有导演桑狐、陈怀皑,演员赵子岳、凌圆、葛存壮、张平、赵联、秦文等,大家在一起进行了亲切的交谈。席间崔嵬导演提出由他执导把《李天保吊孝》拍摄成戏曲电影片的设想。他坚信,拍成电影后一定会受到广大观众的欢迎。当时,申凤梅喜出望外,激动地说:“由你挂帅执导,我们身感荣幸,剧团听从你的安排,保证全力以赴配合。”可那时,崔嵬导演正忙于其它电影片的制作。后来全国大演现代戏,运动又接连不断,把《李天保吊孝》拍成电影的设想未能实现。在京期间,申凤梅拜马连良先生为师,作为电影界的知名人士,崔嵬导演到会祝贺,可见他对申凤梅的爱护、关心和支持。1975年夏,崔嵬导演来河南拍摄反映铁路工作题材的电影《风雨历程》,他因过度劳累成积,住进郑州铁路医院。申风梅领着剧团的几位同志到医院看望,崔嵬导演还提及《李天保吊孝》拍电影的事,他说欠着申凤梅的“债”。1979年,汪洋厂长决定由北影厂把《李天保吊孝》拍摄彩色戏曲艺术片,终于了却了崔嵬导演生前的一桩心愿。

1963年3 月23 日,申凤梅在吉祥剧院演出《收姜维》。形成了越调进京的高潮。

在首都舞台上,有众多的名家演过诸葛亮,其他剧种不说,单京剧就有余叔岩的《失街亭》,言菊朋、言少朋父子俩的《卧龙吊孝》,高庆奎的《七擒猛获》,奚啸伯、杨宝森、高百岁的《空城计》,谭富英的《斩马谡》,尤其是四大须生之一的马连良的《借东风》演的出神入化,炉火纯青,有“活诸葛”的美誉。申凤梅深知自己是一位女演员,又是地方剧种,也来首都演诸葛亮,岂不是班门弄斧啊!申凤梅抱着“丑媳妇”不怕见“公婆”,面对众多的戏剧界、新闻界、电影界的领导、专家、老师和观众,不急不躁,认认真真的演、老老实实的唱。伴随着申凤梅的唱,是认可,是褒奖,掌声完全沟通了台上台下的观演关系,直到姜维服服帖帖跪在诸葛亮面前拱手大礼,信服的观众更是掌声四起,甚至不少观众涌到舞台前沿与多次谢幕的申凤梅握手致贺演出成功。特意来看演出的马连良先生,对申凤梅表演的诸葛亮很感兴趣。他和田汉主席一同上台接见演员。田汉主席笑容满面握着申凤梅的手说:“我于56年到郑州参加了河南省首届戏曲会演,看了你演的《收姜维》,事隔7年,今晚再看,你的艺术水平大有长进,诸葛亮演的有声有色,已走向成熟。”马连良先生接着说:“是啊,作为一个女须生演员,能把诸葛亮演的有气度、有深意,非同凡响。你的唱功更见功力。”面对田汉主席和马连良先生的夸赞,申凤梅很是不安,她说:“今后还要请前辈们多多指教。”事后,马连良先生在1963年第5期《戏剧报》上发表了题为“姜维怎不服孔明”的文章,谈了他看戏的总体印象,高度评价了申凤梅的表演艺术。“申凤梅同志在《收姜维》里演的诸葛亮,演得准,演得深。……运用她功力深厚的唱做技巧,演来不显做作,不弄花巧,朴素里透着潇洒,自然中含着深沉。一派儒雅之气,有雄才大略的威仪。申凤梅不但把善于用兵、用计的孔明,演得观众心服口服,还把那极善用人的雍容大度,也演得活灵活现。申凤梅的唱有功夫,会用嗓子,慢说是一口气连唱几十句,没有前紧后松、气力不足的样儿,而且句句唱腔感情饱满,婉转流畅。她的唱腔变化多,可不是故意找花哨;唱得俏,又不离格。有时出呼意料之外,让人惊讶她的唱技高超。她把诸葛亮演得透亮,果然是雍容大度以诚待人,使姜维不能不在孔明面前折服,心甘情愿归顺孔明。”在这里,我大段抄录马先生的文章,是想让我们既能看到申凤梅扮演诸葛亮所取得的艺术成就,又能目睹一代京剧大师的包容气度和长者风范,从中体察到前辈对后生的鼓励和褒奖之心、爱慕和提携之情。

身为剧坛领袖人物的田汉同志,不顾工作繁忙,多次亲临剧场观看申凤梅的戏,询问演出情况,了解首都观众对越调剧种的反映,为宣传越调剧种,为申凤梅的艺术成长,给予了关心、爱护和支持,作了大量的实际工作。他亲自安排剧协提供剧场,让申凤梅主演她的另外两出戏《过街楼》和《诸葛亮吊孝》,作为内部展览演出。并组织座谈会,请各路专家出谋献策,提供创作经验,促进越调艺术的变革和发展。专家们称赞申凤梅扮演的苏桂英,以旦角行当应工,依然光彩夺目。同时指出《过街楼》比较简单、粗糙,没有跳出传统戏的套路;公子落难,小姐搭救,高中状元,花园相会。剧本需要重新编织故事,丰富情节,结构场面。专家们对《诸葛亮吊孝》颇感兴趣,认为剧本有一定的基础,但诸葛亮过江吊孝铺垫得不够,应挖掘人物的心理动机和情感力度,希望把剧本加工修改好再次进京演出。经田汉主席建议,中央新闻电影制片厂为申凤梅拍摄了专题纪录片,包括三出戏的主要片段:以闺门旦应工的苏桂英(《过街楼》),以文生应工的李天保(《李天保吊孝》),以须生应工的诸葛亮(《收姜维》)。田汉指出拍摄此片的目的,既要把地方剧种的优秀剧目和有才华有成就的演员推向全国,又要向国外介绍我国丰富多彩的戏曲艺术和演员精湛的表演技巧。身为中国剧协主席的田汉为发展越调艺术、宣传申凤梅,倾注了极大的热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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